第三部 無主的力量 Chapter 1

我是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多趕到守夜人巡查隊大樓的。最安靜的時候——兩班之間的間歇。夜裡在街頭執勤的民警作過彙報後就各自回家去了。總部的工作人員照莫斯科習慣作息,九點以前不會來上班。

警衛室也在換班,準備下班的警衛人員把值班情況記錄下來,來接班的瀏覽一下值班日誌。我同大家一一握了握手,他們沒有對我進行應有的檢查就讓我進去了。實際上是有疏忽的……不過這個警衛室首先是為人類服務的。

三樓的警衛已經換好班,在這兒執勤的是加里科,他對我毫不留情——透過黃昏界進行檢查,點點頭示意我摸一下護身符:用金燦燦的鐵絲做成的奇特的公雞像。我們叫它「向多東 問好」——從理論上來說,它在被黑暗力量碰到後發出啼叫聲。不過有些愛說俏皮話的人有把握地說,感應到黑暗力量之後,公雞會用人的嗓音尖叫「討厭!」

只是在這一切都結束後加里科才非常和藹可親地微笑著握了握我的手。

「格謝爾在他辦公室嗎?」我問。

「誰知道他?」加里科以問代答。

的確,要碰運氣了,有什麼好問的!高級魔法師能去的地方多著哪。

「你好像在休假吧……」加里科似乎對奇怪的問話警覺起來,問道。

「休息得膩煩了。星期一,正如常言所說,是開始……」

「你也疲倦到極點了吧……」魔法師繼續說。警惕性越來越高。「喂,再來摸一下公雞!」

我又一次轉達了對多東的問候,隨後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加里科檢查完我的生物電場,他是藉助於用彩色玻璃做的別出心裁的魔法棒檢查的。

「對不起,」收起魔法棒時加里科說,並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你心神不定。」

「跟斯韋特卡一起在鄉下休假,那裡出現了一個老巫婆,」我解釋說。「還有一群變形人在搗亂。不得不去追趕變形人,追趕老巫婆……」我揮了揮手。「經過這種休假以後應該休病假了。」

「原來如此,」加里科立刻安慰我說。「你寫個申請交上去,我們這裡好像還有恢複力量休假的額度。」

我哆嗦了一下,搖搖頭。「我自己解決。謝謝你。」

跟加里科告別後我登上四樓,在格謝爾的會客室門口站了一會兒,隨後敲了敲門。

沒有反應,我自己闖了進去。

秘書當然不在,通往格謝爾辦公室的門關得嚴嚴實實。不過自動咖啡機上的指示燈愉快地閃爍著,電腦已經打開,甚至電視里的新聞頻道也在發出輕微的聲音。播音員說沙漠風暴再次光臨,使得又一批維和部隊的美國軍團受損,幾輛坦克被吹翻,甚至還有兩架直升機失蹤。

「士兵挨了嘴巴,還有幾個被俘虜,」我不由自主地補充說。

「某些他者養成的看電視的習慣究竟是怎麼回事?要麼看荒謬的『肥皂劇』,要麼看胡說八道的新聞。一句話——人類……」

或者用「牲口」這個詞更合適?

他們沒有錯。他們弱小、孤獨。他們是——人類,而不是牲口!

牲口是——我們。

而人類是——青草。

我站著,背靠秘書的桌子,眼睛望著窗外飄浮在城市上空的雲彩。為什麼莫斯科的天空這麼低?任何地方都沒有看到過這麼低的天空……難道莫斯科的冬天來臨了……

「青草可以修剪,」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可以連根拔掉。你更喜歡哪一種?」

「早上好,頭兒,」我說,隨即轉過身去。「我以為您還沒來呢。」

格謝爾打了個哈欠。他穿著長袍和拖鞋,長袍裡面露出睡衣。

我從來也不會想到,偉大的格謝爾會穿著滿是迪斯尼卡通圖案的睡衣!從米老鼠和唐老鴨,到星際寶貝全都有。生活了幾千年,輕易就能猜透別人思想的偉大的魔法師不可能穿這樣的睡衣!

「我在睡覺,」格謝爾愁眉苦臉地說。「我稍稍睡了一會兒,早上五點鐘才躺下。」

「對不起,頭兒,」我說。不知為什麼,除了頭兒,腦子裡想不出別的詞兒。「夜裡工作很多嗎?」

「我在看書,很有趣的書,」格謝爾打開咖啡機龍頭,說道。「我喝加糖不加奶的咖啡,你喝加奶不加糖的咖啡……」

「有關法術的書嗎?」我感興趣地問。

「不,他媽的,是戈洛瓦喬夫 寫的!」格謝爾嘟噥道。「等我退休後就去請他跟我一起合作出書!拿著咖啡。」

我拿起杯子跟著格謝爾進了他的辦公室。

這裡和平時一樣,放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有一個柜子里有很多小老鼠的模型——玻璃的、錫的、木頭的,還放著幾個陶瓷碗和鋼刀。柜子後壁上面靠著一本全蘇支援陸海空志願軍協會的舊的小冊子,封面上畫著裁判員,他們在對降落傘進行評定。邊上放著一幅粗糙的石版畫,畫上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不知為什麼——我不明白什麼原因——所有這一切讓我想起了小學一年級的教室。

天花板下還掛著一頂曲棍球帽,跟一個禿頭驚人的相似。帽子里戳著幾根飛鏢遊戲的鏢桿。

我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所有這些東西,在一個給來訪者坐的圈椅上坐下來,這些東西可能意味著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毫無意義。我發現,在鏤空的雜物筐里扔著一本封面色彩鮮艷的書。難道格謝爾真的是在讀戈洛瓦喬夫的書?但仔細一看,我馬上斷定,弄錯了——書名是《世界幻想作品精選》。

「喝咖啡吧,早晨要把腦子洗一洗,」格謝爾依然用那種不滿意的語氣嘀咕道。他自己喝咖啡發出很大的響聲,咕嚕咕嚕,看來——要是給他一個茶碟和一些砂糖,他會就著碟子喝起來。

「我要得到答覆,頭兒,」我說。「對許多問題的答覆。」

「你會得到的,」格謝爾點點頭。

「在魔法方面他者比人類差得多……」

格謝爾皺了皺眉頭。

「胡說八道。似是而非的矛盾說法。」

「不過,人類的魔法力量……」

格謝爾伸出一個手指嚇唬我。

「住口。不要把潛能跟動能混淆起來!」

輪到我沉默了。而格謝爾拿著杯子在房間里踱來踱去,慢條斯理地說:

「首先……的確,一切生物都能顯示魔力。一切生物——不僅僅是人類!甚至野獸,甚至青草。這種力量有沒有物理上的基礎,能不能用科學儀器進行測量,我不知道。可能任何人任何時候都無法支配自己的力量。它瀰漫在空中,被黃昏界慢慢吞噬,一部分給青苔吸收去了,一部分給了他者。明白嗎?有兩個過程:釋放自己的力量和吸收別人的力量。第一個過程是不自覺的,結果會導致深陷黃昏界。第二個過程,無論哪種程度,也是大家所共有的——人類也好,他者也好。生病的孩子要找媽媽——坐在我身邊,摸摸我的肚子!媽媽撫摩孩子的肚子,肚子就不痛了。母親想幫助自己的孩子,她的部分力量會化為目的性很強的行動。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特異功能,也就是人類所具有的他者的不完整的、被閹割了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僅能夠影響至親的人,不僅能引起情緒的變化,而且能夠醫治或者詛咒其他人。從他身上流出的力量比較正規。不是蒸汽,也沒有結成冰——是一滴水。另外……我們是他者,我們在平衡力量的吸收和釋放時比較偏重於吸收這一邊。」

「什麼?」我喊道。

「你以為,一切都像吸血鬼吸血那麼簡單嗎?」格謝爾愉快地笑起來。「你以為,他者只是索取,絲毫也不會用奉獻來回報嗎?不,我們大家都會把力量奉獻出來。不過如果說普通人的吸收—釋放過程是建立在動態平衡的基礎上,只是偶爾由於內心的激動,平衡受到一些破壞的話,那麼在我們身上一切都不是這樣。我們自古以來就失去平衡,我們從周圍世界中吸收的東西多於奉獻的東西。」

「而且我們還能利用別人剩餘的能量,」我說。「是嗎?」

「我們利用不同的潛能。」格謝爾伸出手指威脅我。「你的魔法體溫是多少並不重要……這個術語以前老巫婆就用過。你確實可以得到非常多的力量,不錯,這種力量釋放的速度將會呈幾何級數增加。有這樣一些他者……他們會把全身的力量都奉獻出來,甚至比人類奉獻得還要多,但他們吸收力量也十分積極。他們操縱著潛能的這種差異。」

格謝爾沉默片刻後又自我批評地補充說:

「不過這種事情難得發生,我承認。在顯示魔力的能力上他者往往比人類遜色,然而在吸收魔力的能力上他們與人類不相上下或者超過人類。安東,像醫院裡的平均體溫之類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我們不是普通的吸血鬼。我們還是捐血者。」

「為什麼不教教大家這個?」我問。「為什麼?」

「那是因為在一般的認知中——我們畢竟要消耗掉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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