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無主的空間 Chapter 3

阿琳娜坐在椅子上溫文爾雅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說真的,她自動變得聽話了。

「接下去我們不會再碰到什麼花招了吧?」我進入現實世界,好奇地問。背上濕漉漉,雙腳顫巍巍。

「我能夠一直保持這樣的面容嗎,巡查隊員?」阿琳娜輕聲問道。

「為什麼?」我忍不住說道,心裡存著一點報復的念頭。「我已經看到了您的真實面目。」

「在這個世界上誰能確定什麼是真實?」阿琳娜若有所思地說,「這要取決於從哪方面看……您就把我的請求當做是女人的賣弄風情好了,光明使者。」

「企圖誘惑我也是賣弄風情嗎?」

阿琳娜瞟了我一眼,挑逗地說:

「是的!我明白,我在黃昏界中的面容……不過在這裡,現在我就是這個樣!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人類的東西是陌生的,其中也包括渴望被別人喜歡。」

「很好,您就一直這樣吧,」我嘟噥了一句。「我不會說我想看重複的表演……那麼卸下其他的魔法屏障吧!」

「聽您的,光明使者。」阿琳娜用手摸了一下頭髮,整了整髮型。

小房子稍稍有些變化。

原先桌上放著的茶壺現在變成了一隻樺木小桶,裡面還在冒著熱氣。但是,電視機還在——不過後面連著的電線現在不是通向不存在的插座,而是插進了一個很大的褐色西紅柿里。

「別出心裁,」我用頭點了一下電視機,說道。「得經常更換蔬菜吧?」

「換西紅柿,每天換,」老巫婆聳了聳肩說。「一棵圓白菜可以工作兩三天。」

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用如此新奇的方法來獲取電。不,理論上是可能的……可是實際上……

其實,我最感興趣的是放書的書櫥。我走過來,隨手抽出一本很薄的軟封面的書。

《山楂在家庭魔法中的實際應用》。

這本書是用類似小型膠印機的機器印刷的,一年前出版。甚至連印數都標著——200冊。甚至連ISBN也印著!不過印刷廠沒聽說過:「印刷」有限責任公司。

「說真的,植物學家……難道您是在印刷廠印您的書嗎?」我讚歎地說。

「經常印,」老巫婆謙虛地說。「不是所有的東西都用手抄。」

「用手抄倒沒什麼,」我說。「還常有用血抄的……」

我從書櫥里抽出《卡薩加爾·加爾薩拉》。

「是用自己的血,請注意,」阿琳娜乾巴巴地說。「一點也不骯髒!」

「這本書內容本身就很骯髒,」我說。「喂,喂……瞧《教唆人們輕鬆防範彼此》。」

「您企圖指控我什麼?」阿琳娜惱怒地問道。「這裡所有的書都是科學院的出版物。是文物。我沒有指使任何人去做什麼。」

「真的嗎?」我翻著書問道。「《腎病的緩解,清除腎積水……》,假定……」

「您不去指責讀薩德 的人,不去指責那種故意要折磨人的書?」阿琳娜氣惱地頂撞說。「這是我們的歷史。裡面有各種各樣的咒語,沒有分哪些是破壞性的,哪些是正面的。」

我嘿嘿一笑。總的來說她是對的。至於這裡集中了種類最多的魔法指南,那根本就不能構成犯罪。況且……還有《如何使產婦止痛並且不損害嬰兒》這樣的書。然而,旁邊還有《墮胎對產婦沒有害處》和《在產婦配合下墮胎》。

一切都像是黑暗力量通常所為。

但是儘管有所有這些害人的指南和不久前誘惑我的企圖,阿琳娜身上還是有一些東西讓人產生好感。首先是她對孩子們做的一切。不管怎麼說,老奸巨猾的巫婆總是能找到對付他們的最驚人的辦法。還有……還有她身上有一點憂愁和孤獨——儘管她有那麼大的法力,儘管她有寶貴的藏書和魅力十足的人類外貌。

「我究竟犯了哪條?」阿琳娜不肯善罷甘休。「喂,別磨蹭了,光明魔法師嗎?」

「您註冊過沒有?」我問。

「我怎麼,是吸血鬼還是變形人?」阿琳娜以問代答。「您想給我蓋印……虧您想得出……」

「誰也沒說要蓋印,」我安慰她。「問題只在於,所有一級和超級魔法師都必須向地區中心通報自己居住的地方。為的是使他們的搬遷不至於被視為含有敵意的行為……」

「我不是女魔法師,我是女巫!」

「魔法師和與其力量相當的他者……」我疲憊地重複道。「您處於莫斯科巡查隊的地域。您必須通知我們。」

「以前可沒有這種規定,」老巫婆小聲嘀咕說。「一級魔法製造者彼此會互通訊息,吸血鬼和變形人才需要登記……可對我們誰也不敢碰。」

有點兒奇怪……

「『以前』是什麼時候?」我問。

「一九三一年,」老巫婆不情願地說。

「您從一九三一年起就住在這兒了?」我不相信。「阿琳娜……」

「我在這兒生活了兩年。在這之前……」她皺了皺眉頭,「我在哪裡並不重要。我沒有聽說過新的規定。」

也許,她沒有撒謊。老的他者常有這種事,尤其是那些沒有在巡查隊工作過的他者。他們躲進了偏僻的地方,原始森林或者普通的林子,在那裡一待就是幾十年,直到忍受不了寂寞。

「兩年前您決定搬遷到這裡住?」我進一步問。

「下了決心。我又不是傻瓜,幹嘛要往城裡擠?」阿琳娜笑了起來,「待在這裡可以看看電視,讀讀書,彌補一下荒廢的東西。我找到一個老朋友,他替我把書從莫斯科捎來。」

「好吧,」我說,「那就履行一下通常的手續。能找到紙嗎?」

「能。」

「把要說明的情況寫下來。名字、家庭出身,生於哪一年,是否被激發過,有沒有在巡查隊待過,是哪個級別的力量……」

阿琳娜聽話地拿出紙和鉛筆。我皺了皺眉頭,但又拿不出鋼筆。哪怕用鵝毛筆寫也隨她去吧。

「您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註冊或者用另外的方法在巡查隊正式機構申明自己的居住地……以後又去了什麼地方。」

「我不寫了。」阿琳娜放下筆。「您會讓我出醜的……我在哪裡曬我這把老骨頭,與其他人有什麼相干?」

「阿琳娜,別用這些村婦的辭彙!」我請求說。「您剛才不是談得很正常嘛!」

「我那是在裝假,」阿琳娜不動聲色地說。「不過,我可以聽您的,只是您也別打官腔。」

她很快就用工整的筆跡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張紙,遞給我。

她的年齡比我以為的要小一些。小於兩百歲。她母親是農民,父親不詳,親戚中沒有他者。她還是十一歲的小姑娘時,黑暗巫師就激發了她,阿琳娜固執地把巫師稱為「魔法製造者」。那個巫師來自國外,是個德國人,他趁機姦汙了小姑娘,阿琳娜認為有必要寫出這件事,並稱他為「淫棍」。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德國人把小姑娘當傭人,讓她接受教育——在各方面。想必他不太聰明也不太溫和——小姑娘快到十三歲時力量就很大,在一次正當的決鬥中戰勝了並消滅了教練。順便說說,她成了四級魔法師。以後她就受到當時的巡查隊的監視。不過以後再也沒有刑事案件跟她沾邊——要是她的說明可信的話。她不喜歡城裡,一直住在鄉下,以施展小魔法為生。十月革命後人們幾次想沒收她的財產……農民們知道,她是女巫,決定讓契卡 來收拾她。毛瑟槍對魔法,竟然有這種事!魔法勝利了,但是不可能永遠這樣玩下去。一九三四年時阿琳娜……

我抬起眼睛看著老巫婆,問道:

「當真嗎?」

「我在休眠,」阿琳娜心平氣和地說。「我知道,紅色傾向會長期存在。根據一連串的因素判斷,我能選擇休眠六年、十八年或者六十年。我們女巫有很多常規虛禮……六年和十八年——對於共產黨人來說是太短了。於是我睡了六十年。」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但還是承認了:

「我就在這裡睡的。小木屋儘可能防備起來,無論是人類還是他者都無法靠近……」

現在清楚了。歲月艱難,他者也像普通人一樣頻繁死亡,要銷聲匿跡並不難。

「您對任何人都沒有說過您在這裡睡覺嗎?」我進一步問。「對女友們……」

阿琳娜冷冷一笑:

「要是我說了,你現在就不會跟我在一起談話了。光明使者。」

「為什麼?」

她用頭點了點書櫥:

「這是我所有的財富。不算少。」

我把她寫的那張情況說明折起來,放進了口袋。說道:

「是不少。不過有一本罕見的書我在這裡沒找到。」

「哪一本?」老巫婆奇怪地問。

「《富阿蘭》。」

阿琳娜撲哧一聲笑了:

「真是個大孩子,居然相信童話……沒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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