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無主的時間 Chapter 1

即使你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到了休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天也免不了會發愁。一星期前我在乾淨的西班牙海濱浴場享受日光浴,品嘗了西班牙風味的平鍋菜飯(老實說,烏茲別克抓飯味道更鮮美),在中國小飯店喝了冰涼的淡葡萄酒飲料(不知怎麼會得出結論,中國人做西班牙風味的飲料比當地人做得好),還在許多小店裡購買了各種紀念品。

現在莫斯科又到了夏天,雖說天氣並不炎熱,但卻悶得讓人難受。在休假的最後一天,想讓大腦繼續休息是不可能的,但要馬上開始工作,人人都會斷然拒絕。

也許,正因為如此格謝爾打來的電話著實讓我興奮了一下。

「早上好,安東,」頭兒張口就說,沒有做自我介紹。「祝賀你度假歸來。聽出我的聲音了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格謝爾的電話鈴聲我能夠憑感覺猜出。今天他的電話鈴聲好像變了,變得急迫、威嚴。

不過我沒有急於把這些告訴頭兒。

「聽出來了,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

「你一個人嗎?」格謝爾問。

多餘的問題。他確信,格謝爾很清楚斯維特蘭娜此刻在哪裡。

「一個人。姑娘們都在別墅呢。」

「瞧這事情安排得可真好,」頭兒在話筒那一頭嘆了口氣說,他的嗓音中出現了非常富有同情心的語調。「奧莉加今天一早也坐飛機去度假了……一半同事去南方享受日光浴了……你能不能現在就到辦公室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格謝爾就起勁地說:

「太好了!那麼,我們四十分鐘後再見。」

我很想罵格謝爾是精神上的偽君子——當然,先得把話筒放好。可是我沒有說出來。首先,不用任何電話頭兒也能聽到我說的話。其次,是不是偽君子我不知道,反正他不能算庸俗的偽君子。不過最重要的是想節約時間。如果我打算說,我四十分鐘後到,又何必浪費時間非讓人家聽你說呢?

還有,接到電話我很高興,反正白天已經結束,別墅我要過一個星期才去。收拾房間還不到時候——像任何自命不凡的男人一樣,這種家務活我只干一次,到單身生活結束前的最後一天才幹。去別人家裡做客或者邀請人家來做客我是絕對不願意的。所以度假結束後提前一天回去上班要有益得多,必要時還可以問心無愧地要求補假。

就算我們通常不習慣請求補假,那也無妨。

「謝謝您,頭兒,」我親切地說。我把未讀完的一本書放下,從圈椅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不料電話鈴又響了。

自然,格謝爾那裡不得不打電話去打招呼說「對不起」了。不過這麼做有裝腔作勢之嫌。

「喂!」我一本正經地說。

「安東,是我呀。」

「斯維特卡 ,」我說,重新坐回到圈椅上。我緊張起來——斯維特蘭娜的聲音不對勁,有點恐慌。「斯韋特卡,娜佳怎麼啦?」

「很好,」她迅速答道。「別著急。你最好說說,你那裡情況怎麼樣?」

我沉思了片刻。沒有酗酒,沒有把女人帶回家,屋子裡沒有積滿灰塵,甚至我用過的餐具……

接下來該輪到我說話了。

「格謝爾來過電話,剛剛來的。」

「他有什麼事找你?」斯維特蘭娜連忙問。

「沒什麼大事。他讓我今天去上班。」

「安東,我預感到會出事,不祥的事。你答應了嗎?你去上班嗎?」

「幹嗎不去呢?反正閑著也沒事幹。」

斯維特蘭娜在電話線的那一頭不吭聲了。(不過行動電話哪來的電話線呢?)接著,她十分不樂意地說:

「你知道嗎,我好像心裡堵得慌。信不信,我預感到大禍要臨頭了?」

我暗自一笑:

「是的,偉大的女魔法師。」

「安東,嚴肅點!」斯維特蘭娜頓時激動起來。平時我叫她偉大的女魔法師時她都會這樣。「聽我說……如果格謝爾要你辦什麼事,你不要答應。」

「斯維塔 ,既然格謝爾叫我去,那他一定是有事要我去辦。就是說,他人手不夠。聽說大家都去度假了……」

「當炮灰的人手不夠,」斯維特蘭娜奚落道。「安東……好吧,反正你也不會聽我的話。不過你得多加小心。」

「斯維特卡,你別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以為格謝爾要害我,」我謹慎地說,「我明白你對他的態度……」

「多加小心,」斯維特蘭娜說,「為了我們,好嗎?」

「好的,」我答應,「我一直很小心。」

「要是我還預感到什麼,我會再打電話給你,」斯維特蘭娜說。看來,她稍稍放心一些了。「你也要打電話給我們,好嗎?即使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你也要打電話。行嗎?」

「我一定打。」

斯維特蘭娜沉默了片刻,掛電話前又叮囑道:

「你最好還是離開巡查隊。光明力量三級魔法師……」

對話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結束了,好像有點可疑——最後一句刻薄話。儘管對於這個話題我們說好了不談的。早就說好了——三年前斯維特蘭娜離開守夜人巡查隊時就說好了。一次也沒有食言。當然,我對妻子談論過工作……關於那些我不想忘記的事情。她總是興緻勃勃地聽著。可是現在——突然破例了。

難道她真的是預感到了什麼不祥?

結果出門的準備工作我做了很久,心裡悶悶不樂。穿上一套西裝,隨即又換成牛仔褲和格子襯衣,然後又覺得這些衣服都不合適,再換上一條短褲和一件黑色T恤,T恤上印著:「我的朋友處於臨床死亡狀態,不過他從冥府帶給我的全部禮物就是這件T恤!」我要像樂觀的德國旅行者那樣,所以在格謝爾面前我要保持休假歸來的好心情,哪怕是做做樣子……

結果我出門時離頭兒定的到達時間只差二十分鐘了,不得不打的過去,先要弄清楚去那裡的最近路線,然後提示司機走哪條路不堵車。

司機不大樂意接受我的提示,對我的話非常不相信。

不過我們沒有遲到。

電梯停著——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小夥子正動作熟練地把裝有水泥混凝土的紙袋往裡面裝。我爬樓梯時才發現我們辦公樓的二層樓正在進行整修。工人們在牆上貼石膏板,在這裡忙活的是泥工,他們正忙著塗抹接縫。與此同時,安裝吊頂的工作也在進行著,吊頂裡面已經鋪設了空調管子。

我們的總務主任維塔利·馬爾科維奇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他迫使頭兒慷慨地進行了這麼一次裝修,甚至還在什麼地方籌集到了資金。

耽擱了一剎那間後我透過黃昏界看了看幹活的工人。是人。不是他者。果然不出所料。只有一個泥工,那個其貌不揚的鄉巴佬,他的生物電場好像有點可疑。但是一會兒工夫後我就明白了,他只不過是在戀愛。愛他的妻子!世上的好人竟然還沒有滅絕!

三四層樓已經裝修完畢,這使得我的情緒完全變好了。總算在計算機中心也能享受到陰涼了。就算我現在不是每天去那兒,但是……我邊跑邊同警衛人員打招呼,他們顯然是裝修期間被特意安排在這裡的。跑到格謝爾的辦公室門口,碰上了謝苗,他正一本正經地用教訓的口氣在開導尤利婭。

時間過得真快……三年前尤利婭還完全是個黃毛丫頭,可現在已經出落成一個年輕漂亮的大姑娘了。她是個大有前途的女魔法師,守夜人巡查隊歐洲分部已經召喚過她。那邊喜歡挑選年輕、能幹的人當助手——聽聽操各種不同語言的聲音談論重要的大事……

不過這一次情況不同了。格謝爾連尤莉卡 也不肯放,還威脅說,他要招募歐洲的年輕人到他這裡來工作。

真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尤利婭自己是怎麼想的。

「被召回來了?」謝苗理解地問道,他一看見我就中斷了談話。「或者是你休假結束了?」

「休假也結束了,也是被召回來的,」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好,尤莉卡。」

不知為什麼我跟謝苗從不打招呼。好像是剛剛碰上的陌生人。他看起來一直沒什麼變化——衣著非常樸素、隨便,總是滿臉倦容,活像個剛進城的農民。

可是今天謝苗看起來比平時更不修邊幅。

「你好,安東,」姑娘笑了笑,臉上露出了不高興的神情。看來,謝苗把她給教訓了一頓——教訓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什麼事也沒發生。」謝苗搖了搖頭。「平安無事。上星期抓到兩個老巫婆,不過這也是小事一樁。」

「好極了,」我說,竭力不去注意尤莉卡抱怨的目光,「我到頭兒那裡去。」

謝苗點點頭,轉身面對姑娘。走進會客室時我還聽見他的聲音:

「聽著,尤利婭,這個工作我幹了六十年,但如此不負責任……」

他態度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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