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另一種力量 Chapter 6

到中午時安東罷休不喝了。

儘管酒精激發想像的能力非同一般,他和伊戈爾還是沒有再繼續狂飲伏特加。咖啡也喝得都想吐了,連出色的捷克啤酒也不想喝了。

伊戈爾拿著一杯淡淡的達能果酸奶站在窗戶邊,對安東示意他再來一點果酸奶的建議搖搖頭。

「不,你說什麼呀。我可成不了斗龍戰士!我們不是好像已經排除了關於法弗尼爾的線索了嗎?」

「萬一呢?」

「反正都一樣,這可是魔法的較量,而不是什麼噴吐火焰的怪物……」伊戈爾冷冷一笑,恬不知恥地補充了一句,「再說在黃昏界之龍法弗尼爾和幾架現代戰鬥直升機的交戰中我會提供直升機的。別猜了,安東。我們什麼也找不到。」

「可是伊戈爾,你畢竟是開啟大門的鑰匙。」

「有什麼辦法呢?人們從來不會告訴鑰匙,將要開啟哪扇門。安東,我是最普通的他者。只有扎武隆知道我的重要性……何在。也許,還有格謝爾知道。現在他這就要上樓來找我們了,到時再爭論吧。」

安東透過黃昏界望了一眼,有點兒嫉妒地說:

「真的嗎?已經在我們旁邊了,可我感覺不到他……」

「我也感覺不到,我從窗口看到他們進了旅館。」

有人輕輕地敲門。應有的禮貌,僅此而已——客人們瞬間穿過黃昏界進入房間。格謝爾,他沉默不語的影子——阿利舍爾和斯維特蘭娜。是兩位魔法師把斯維特蘭娜帶到黃昏界中的。直到這三駕馬車走出黃昏界來到人類世界的那一時刻,斯維特蘭娜才看見了安東。她笑了笑,稍感慚愧地攤開雙手:「你看,我成什麼樣子了。」這時安東又一次被一種溫柔而哀傷的負罪感所控制。這其中夾雜著慚愧和對自己的痛恨。要知道當時除了允許鏡子從斯維特蘭娜身上奪走力量外,也沒有任何其他出路……而且最主要的是——最終斯維特蘭娜活下來了……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由於輸掉了一局而產生的該死的感覺呢?

難道想起阿利莎時伊戈爾體驗到了某種類似的感覺?類似的,但在某種程度上更苦澀的感覺?

那剩下的只是為他活著而感到驚奇和高興了。

「日安,夥計們……」格謝爾柔和地打招呼。

他穿著價格不貴的樸素西裝,打著不鮮艷的領帶。他就是這麼個穿著「Marks & Spencer」牌西裝,常常在聖誕前給員工派送簡樸的禮物,但又不大手大腳的生意人。在聖誕前此時此刻的格謝爾認為自己是最好的禮物……

「您好,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安東說。在把這一天稱為安寧的一天他可連舌頭都不想動一下。「你好,阿利舍爾。」

他與斯維塔只是又相互對視了一眼,他拿起她的手,把她牽到圈椅邊,像牽病人似的……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日安,頭兒,」伊戈爾平靜地說,「很高興見到您。你好,斯維塔。你好,阿利舍爾。」

阿利舍爾是保鏢(當然,如果真把三級魔法師看成偉大的魔法師的保鏢的話),更準確點講,是格謝爾的勤務兵,他是怪異人和人類的一個女人生下的兒子,他默默地對兩位魔法師點點頭,退到房間的角落。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部分已經進入到黃昏界中。安東感覺到,看樣子頭兒人為地加強了阿利舍爾在黃昏界中的觀察能力。他也發現這位年輕的魔法師盡量不去看伊戈爾。這裡還有一個極為錯綜複雜的結——阿利舍爾的父親是被阿利莎·東尼科娃殺死的,哪怕他不是人或他者……甚至很難下一個定義:什麼是怪異人,偉大的魔法師的助手。怪異人自己不完成壯舉。他只為英雄服務,從他們的道路上掃除小的障礙。而且還鞏固家庭關係……促進偉大英雄的降生……

安東喘不過氣來。

變形人的孩子們通常遺傳可以變化的能力。魔法師的孩子成為他者的極少。那麼怪異人的遺傳性又是怎樣的呢?

阿利舍爾是誰——僅僅是個魔法師,還是像他父親一樣是個怪異人,幾百年來曾經是格謝爾在中亞的助手?

為什麼頭兒需要一個烏茲別克的魔法師?格謝爾僅僅是出於感傷和義務而將他收到莫斯科巡查隊,讓他接近自己?

「安東!」

他看了斯維特蘭娜一眼,這時他才發現,他把她的手抓得太緊了。

「對不起……」

格謝爾站在伊戈爾面前,盯著他的眼睛。久久地、默默地盯著。接著嘆了口氣,弓著背,溫和下來,離開他走到圈椅旁。他坐下來,把臉埋進手掌。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伊戈爾說,「請您原諒。」

「不!」格謝爾咆哮起來,「我不能原諒!你愛上了女巫?我不會為此責備你——這是命。但你給自己背上十字架——為此你別指望我的原諒!」

伊戈爾顯然很不自在。安東看著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當然不是那麼直截了當——要想用簡單的狂歡和與他一起談論朋友們的方式欺騙一個久經考驗的魔法師,給他找回對生活的意志是愚蠢的。要想讓他堅信他的愛情只不過是卑鄙貪婪的醜惡行徑則更愚蠢。

但是他們的深夜長談,他們想了解所發生的事情,弄明白巡查隊之間下一輪戰爭的嘗試——這些都起到了自己的作用。他擺脫了憂傷的痛苦。伊戈爾又覺得自己在隊伍中了。

難道格謝爾對此也想到了?

原來當時他的一切行為,包括這一幕都是計畫好、考慮好的!

但頭兒是對的,伊戈爾不過是神志不清……

「格謝爾,有一樣連你都無權要求的東西!」伊戈爾突然說。說得很尖銳,帶著一種清醒過來的感覺。聲音里充滿生機。

「是啊,當然,伊戈爾·傑普洛夫大尉,」格謝爾的聲音冷若冰霜,「我沒有權利!誰在四二年十一月有權要求你在槍林彈雨下沿第涅伯河而游呢?誰有權……」

「這是另外一回事。」

「為什麼呢?」格謝爾站起來,走近伊戈爾。這個矮伊戈爾一個頭的、一點也不英雄主義的乾瘦的小個子又停在伊戈爾面前。「要我給你解釋嗎,傑普洛夫,戰爭要求什麼?它首先要求的不是肉體的犧牲,而是靈魂的犧牲!在光榮的城市柏林,你用刺刀殺死了不幸的希特勒軍隊的小兵,要他供出自己的朋友時……你是明白這一點的!」

伊戈爾抽搐了一下,彷彿被人擊中臉部。

「良心……愛情……榮譽……」格謝爾若有所思地說出這些,「誰都無權強迫他人昧著良心行事。誰都無權強迫他人出賣愛情。誰都無權強迫他人背叛榮譽。任何人都沒有這權利。你是對的。但是這個我們也做!按自己心靈的倡導。在天平的一邊是我們的愛情、良心、榮譽,而在另一邊是千百萬相愛的、有良知、有榮譽的人。我們不是天使,這不適合我們,而且你的痛苦我理解,請相信!你看看阿利舍爾!試試去理解一下他的痛苦!問問安東,他怎麼看你所愛的人!問問斯維特蘭娜!」

「我不能責備伊戈爾,」斯維特蘭娜輕聲說道,「請你原諒,頭兒。還有你,阿利舍爾,請原諒。也許,我是傻瓜……有愧於在巡查隊的工作。只有我能理解你們所有的人。」

她說這番話時聲音很小,沒有任何描述性語言,格謝爾不吭聲了,突然停下來,他離開伊戈爾,雙手一攤表示遺憾。

「難道我不理解……」

房間里懸掛著一種沉重而壓抑的寂靜。

「格謝爾,義務命令我時,我執行了命令,」伊戈爾突然說,「而且忠誠地執行到底。儘管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遺憾,但是我的義務我完成了,徹底完成了。」

「沒有。這你就不對了,伊戈爾,」格謝爾在房間里走了幾步,從口袋裡掏出香煙。他看著煙,皺起眉頭,又往回走,從煙盒裡取出普通的「貝爾·梅爾」香煙,吸了一口,懊喪地揮揮手……「巡查隊需要你。我們大家需要你。我需要你。」

「斯維特蘭娜需要我……」伊戈爾隨意地說。

「斯維特蘭娜,阿利舍爾,伊利亞,謝苗,大熊——我們所有的人都需要你!」格謝爾飛快地說,「這當然!」

「很長時間嗎?」

「最多二十年。」格謝爾十分平靜地說,彷彿他料到了這樣的問題。

「格謝爾,你希望我用這段時間不再愛阿利莎了嗎?」伊戈爾問。

「也是,」格謝爾承認,「但是巡查隊就是現在,最近這些年需要你。」

「需要我幹什麼,格謝爾?」

「不妨礙我們,伊戈爾!我們試圖把你拖出來,我們會把你拖出來的——請你相信,只要你哪怕不妨礙……而最好是——還幫一點點忙。」

伊戈爾沉思了片刻。接著說:

「我不會起訴阿利莎·東尼科娃,說她對我施巫術。不是事實。」

「但是你能夠提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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