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另一種力量 引子

尤哈·姆斯塔依約基叫停了一輛轎車——他現在是他們這個小組裡最年長的。雅里·古西年和拉依沃·尼基廖默默地坐在陳舊的「日古力」車后座,尤哈坐在前排。

「帶我們去舍—列—緬—季—耶—沃機場。」他仔細地說出每一個字。不管多麼奇怪,對姆斯塔依約基而言,俄語是他童年的語言,儘管後來完全有理由地被遺忘了一些。他一直有著出色的語言能力,再說也在與俄羅斯交界的某個地方住過,而且常常去彼得堡酗酒。其他人更喜歡三三兩兩地去瑞典——夜間在路上可以痛快地將在免稅商店買的酒精飲料喝個夠,白天好好睡一覺,不用下渡船(這個斯德哥爾摩,誰需要它呢?),返回的路上又沉溺於這昂貴的享受之中。姆斯塔依約基還是堅定地去了彼得堡。「快一點,專—心—一—點載我們啊。」

司機開車了。快而專心。載外國人到機場——可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兒。這位從事這一行當的失業工程師,不常能遇到這樣省力又掙錢多的活兒。而現在新年將至,而且是兩千年的新年,所有人都想盡量把新年的大餐弄得更闊氣點兒,給親人們的禮物更好點兒。

三位他者默默地坐在小車裡,沒有去傾聽司機的想法。儘管,他們當然可以聽到的。

已經過了環行道之後,尤哈轉過身對同伴說:

「難道我們要離開嗎,兄弟?」

雅里和拉依沃肯定地點點頭。簡直難以相信,守夜人巡查隊的審訊,宗教法庭憂鬱法官的拜會,不論在普通人中,還是在他者當中都聲名顯赫的守日人巡查隊吸血鬼機靈律師的忙亂結束了。

衝出來了。他們衝出來了,從可怕、冷漠、不熱情好客的莫斯科解脫出來。即便暫時還不是回家去,而是去布拉格,不久前宗教法庭歐洲分部安置到此地。但是——他們解脫了。雖然在權利上仍受到限制,必須在所到之處登記,但終究……

「可憐的奧雷卡伊連……」拉依沃嘆了口氣,「他是那麼喜歡捷克啤酒。他說過,這是僅次於『拉賓偶像』啤酒的世界上最好的啤酒。他再也沒法喝啤酒了……」

「我們替他喝上一杯啤酒吧。」雅里建議道。

「喝三杯,」尤哈最後說,「他是列金兄弟中最可敬的。」

「那我們呢?」雅里想了想,問道。

「我們也是值得尊敬的,」尤哈表示贊同,「我們盡職了。」

不知為什麼說到這句話時三個人全都垂下眼。

自稱為列金兄弟的黑暗使者,他者的一支小小的宗派,在赫爾辛基已經存在了將近五百年。他們是那些沒有正式接受和約的少數他者的一部分,但是因為他們從未嚴重破壞過和約,所以巡查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來,光明使者對二三十名黑暗使者從事不會傷及人們的儀式、歌曲和考古挖掘的工作感到滿意。一百年來有那麼幾次黑暗使者曾試圖吸引列金兄弟參與守日人巡查隊的工作,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們。

直到不久前,不論是尤哈、雅里,拉依沃,還是他們犧牲的同事巴希·奧雷卡伊連,對自己在宗教法庭中的作用,仍然像對待好奇的、在某方面甚至很快樂的遊戲一樣。他們的祖輩在宗派範圍內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所以孩子們也是列金兄弟……當然是收養的孩子。他者很少有這份榮幸,即他的孩子也天生具有他者的特點。這隻有在低層次的黑暗使者中,在吸血鬼和變形人中才是平常的事……

另一支小小的芬蘭宗派的魔法師們艱難一些。他們不得不到全世界去搜尋可以收為義子來培養的孩子,使之成為參與到為法弗尼爾效力的偉大事業中的他者。通常,這樣的小孩子分布在異域風情濃郁的不太發達的國家。

比方說,拉依沃出身於非洲的布吉納法索。當人們用十四美金從他赤貧的父母那兒買下他時,他個頭兒很小,眼球突出,佝僂著兩條小腿,耷拉著肚皮。治好了他的病,培養他,教會了他芬蘭語,看著這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漂亮小夥子,誰會想到曾經等待他的完全是另一種命運呢?

雅里是在澳門的貧民窟里被找到的。長到四歲時,他的偷竊已經相當有水平了,因為他利用了一些魔法特點。他未來的養父母發現了他的這些特點。甚至誰都沒為他付錢。雅里的個頭怎麼也沒長出來,但是他頑強的頭腦和對魔法極好的天資使列金兄弟感到十分欣慰。

而尤哈來自俄羅斯。更準確地說——來自烏克蘭南部的某個地方。因為從小便嚮往漂泊的生活,小傢伙七歲時就搭運貨列車和順路車穿越了全國,有一次徒步越過了邊界,敲響了宗派上層姆斯塔依約基獨家小住宅的門。這件事除了說是魔法定數外,無法用其他方式解釋。

只有去世的奧雷卡伊連是命運的諷刺——他是一個真正的芬蘭小伙。

司機還未載過這樣奇怪的一伙人——有著一張烏克蘭佬相貌的白皮膚小夥子,黑得像炭一般的黑人和斜眼的亞洲人。而且三個人十分流利地講著不知是芬蘭語還是瑞典語。是啊——生活中真是無奇不有……

到了機場,幾位兄弟第一件事情就是研究航班時刻表,但是險惡而無序的俄羅斯在這兒又給了他們一次小小的搗亂:原來去布拉格的航班已經第四次延誤了。不錯,還有從德國的杜伊斯堡轉機去布拉格的航班。自然,中轉在時間表上是沒有的,而同樣是轉機去布拉格的飛往馬德里的飛機起飛時間又很不方便,所以不得不直接在售票窗口旁重新更改計畫。一位身穿運動套裝,多毛的手上戴著手指般粗的鏈子、握著一部手機的壯小伙滿腔的無名火不知打哪兒來。小夥子想推開個子矮的雅里,但是拉依沃趕緊施了個恭敬魔咒,之後排隊的人們對從容不迫地打著商量的這幾位芬蘭人的意見便隨即消失了。

「我們在杜伊斯堡機場起飛,」最終尤哈決定,「這樣方便些,等的時間也少些。布拉格的飛機還會延期三次的,你們看著吧!」

他們當然看見了。現實線編織成一個小小的結,倒霉的航班應該到很晚了才起飛。

幾乎被遺忘的自由的感覺使人心醉的程度不亞於家鄉的「拉賓偶像」啤酒。當尤哈與儘管態度十分粗暴,但長相迷人的女售票員交談時,雅里和拉依沃心滿意足地瞅著大廳——瞅著過往的乘客,瞅著小商店裡通明透亮的玻璃窗內的售貨員,瞅著對任何機場而言,永不變更的世界航空公司代辦處……

雅里發現了一個他者。

「你瞧!」

在登機口不遠處的吧台邊站著一位光明魔法師,他正從深綠色的杯中喝著咖啡。吧椅旁藏著一個半空的行李袋。

雅里和拉依沃研究了一陣這位他者的生物電場——那人相當沉著,情感控制自如。他可能發現了他們,但不露聲色。

「難道永遠不讓我們安寧嗎?」拉依沃嘆了口氣說。

「你覺得他是監視我們的?」

「當然啦,」拉依沃說得很肯定,「我們可是有義務參加開庭的。而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隊有義務確認被釋放的證人去了布拉格。你這就會看到的,他會把我們送到舷梯旁。」

「但是離我們起飛差不多還有五個小時啊!」

「他者又不急著去什麼地方。他這是在工作啊。」

拿著機票的尤哈加入到他們中間。從他身上發出魔法脆弱的呼吸——當然啦,今天的票已經沒有了,必須從保留票中弄票,既要對售票員,又要對機場的領導施加影響。

「嘿,拿著……」他剛一開口,馬上又止住了。他認真地看了兄弟們一眼,警惕起來,「怎麼回事兒?」

「暗探。在那兒,吧台旁,喝著咖啡呢。」

尤哈看了一眼,看見了。

就在這一剎那暗探光滑的綠松石生物電場中顯露出暗紅色條紋。

「他很激動。」雅里發現了。

「還有一個他者,」拉依沃說,「在那兒,入口旁邊!」

的確,玻璃門旁邊站著一個三十開外的黑頭髮、黑皮膚的壯實男人。他一隻手用手帕擦著額頭,而另一隻手拿著手機貼住耳朵。但這時他沒有說話,看樣子是在聽誰的冗長指令。他身邊放著一個不大的公文箱。

這位他者是位黑暗魔法師。

「這些人也在跟蹤。」拉依沃嘟噥著說。

「唉,誰需要我們呢?」雅里懷疑起來,「他者在莫斯科國際機場要找的東西多著呢!」

「兄弟,警惕些!」雅里提醒說,「漫不經心會使法弗尼爾憂傷而擔心……」

尤哈鬱悶地想了想,在運送「靈爪」到莫斯科的行動以平庸失敗告終之後而重生的法弗尼爾,應該將所有四個全部掃光。更準確地講,是將幸免於難的三駕馬車一掃而光。但是,像通常一樣,他並沒有說出聲來。

這時光明使者已經喝完了咖啡,向黑暗使者投去不滿的目光,接著朝餐廳方向的某個地方走去。他的生物電場又變成平滑的綠松石顏色,在剛剛不久出現的條紋中,帶有一點依稀可見的櫻桃色痕迹。

而黑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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