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異己 Chapter 3

當我意識到有人在叫我時,我醒來了。彷彿吸血鬼在呼喚犧牲者一樣呼喚著。我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站起身,在椅子上摸索著找到衣服。

呼喚聲甜蜜而誘人。它遮掩著,撫摸著,輕輕地推擠著,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抗拒它。它時而像音樂聲,時而像歌曲聲,時而低語般地呼喚著,而且不論以何種形式出現它都是那麼美,是我孤獨內心的寫照。

我像雙膝被擊中一樣——又猛地跳到了下一個階梯。

呼喚聲立刻停止了在我上方的發號施令。儘管聲音並沒有停止。我整了整褲子輕輕地甩了甩腦袋。

好痛啊……

催眠糖漿從我體內流了出來。流出來,流到地底下,不知去向了。這是加工過的光的能量,暗淡無光的力量。

我突然清晰地明白了,為什麼吸血鬼的犧牲者們嘴上都掛著微笑。當呼喚聲響起時——他們是幸福的。

呼喚聲——這是一種特殊的禮物,一種解脫。只是我要解脫還為時過早。

我不明白,這一次我的新能力卻對魔法師的呼喚聲不敏感。我聽得到它,但是繼續完全控制著自己。這好理解,我把意識和呼喚者隔離開來,以便它不懷疑由夢遊者變成的犧牲品變成了獵手。

「變成獵手?」我又問了自己一遍,「這個……」

那就是說,會有狩獵發生啦。這很有意思。

召喚聲繼續著。

「嗬,好傢夥,」我想,「這可是守日者巡查隊的迎賓館啊。這裡四處充滿了法術。這裡的保護——那可是哎呀呀了不得。還有呼喚聲在行動……已經採取了行動?」

光明使者在這一招上費了相當大的精力。為了讓這呼喚聲避開旁人的耳目,也費了相當大的精力。算他們走運,守日人巡查隊的頭兒不在莫斯科——否則光明使者使什麼花招都騙不了他。

這時我平靜地穿好衣服,傷心地想,這下我去飯店喝一碗熱雜拌湯,然後再來一點櫻桃汁做的鴨子什麼的願望又得無限期延後了,我隨意地設下三個保護咒就走出了房……啊,對了,是套間。這裡叫套房,所以不應破壞這個傳統。我把薄餅形狀的隨身聽別在腰間,把耳機的小耳塞塞進耳朵里,把帽子低低地壓在前額上。

「我做一次偶然選擇,」我想感受一下控制的感覺,「和命運玩一把。」

做好了該做的一切之後,我走向電梯,等待著命運給我選擇。

命運又一次給我選擇了基別洛夫和馬夫林 專輯裡的歌曲。這一次是另一首歌。

我的頭頂是寂靜,

滿是雨點的天空。

雨兒淋透了我的身體,

但是不再有痛楚。

在星兒冰冷的悄語中,

我們燒毀最後一座橋,

所有人都墜入到深淵。

我一定要成為自由人,

自由於惡,自由於善。

我的靈魂懸在刀刃上。

唉。帶有幾分憂鬱的預言。而我何時來得及燒毀一座橋呢?也許,我是為此而走出套間,而不是為了再上一層樓去了解一下某位強大的『靈爪』的命運?但是,那個剛剛不久前隱藏在我身上的東西將我推向呼喚聲。

我是自由的!像天空中的鳥兒。

我是自由的!忘了恐懼為何物。

我是自由的!與狂野之風比肩。

我是自由的!這是真的,不是夢。

基別洛夫聲音的吸引力不亞於呼喚聲。他唱得如魔法般迷惑,他就像真理本身一樣堅定不移。我突然明白了,我是在傾聽黑暗使者的頌歌。這是他們被踐踏的、分辨不清的靈魂的界線和規則的理想化身。

我的頭頂是寂靜,

滿是火焰的天空。

光芒穿透我身體,

我重獲自由。

自由於愛情,

自由於敵意,自由於祈禱,

自由於命運的預言,

自由於大地的桎梏。

自由於惡,自由於善。

我靈魂中不再有你的位置。

自由。這是惟一我們真正感興趣的東西。自由——自由於一切。甚至自由於世界的統治,讓人難以置信地感到遺憾的是,光明使者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這一點,不能相信這一點,因此胡說八道,無休止地製造陰謀,因此為了像從前一樣自由,我簡直被迫擋住他們的去路。

電梯向下滑行,穿過黃昏界層和普通層。我自由了……

假如基別洛夫是他者,他一定是黑暗使者。誰也不可能如此來歌唱自由。除了黑暗使者,沒有誰能在這歌聲中聽到其真正的、最深刻的內涵!

傳達室里兩個默默無言的妖師放我暢通無阻地通行——難怪埃德加爾要吩咐把我的登記註冊標記錄到工作基地。我來到特維爾大街——走進莫斯科又一個夜晚所產生出的黃昏界之中。我走出去,去迎接呼喚聲,但是自由於它。自由於這世上的一切。

究竟是誰需要我呢?光明使者中沒有吸血鬼——我指一般的吸血鬼。所有的他者——都是能量吸血鬼,都有從人身上吸取力量的能力。從他們的恐懼中,從他們的歡樂中,從他們的痛苦中吸取力量。實質上,我們與黃昏界中的青苔的區別,僅僅在於我們會思考和運動,而且不僅僅把積蓄的力量作為養料去利用。

呼喚聲引導我沿特維爾大街而行——一直引到通往克里姆林宮,引到通往白俄羅斯火車站的方向。我走在夜晚的人群中——像是中了招,獨自走著,是的,我是中了呼喚的魔招。沒有人看見我,發現我。誰也不需要我——汽車裡暖身子的女孩,靠賣淫為生的人,坐在停靠在路旁的進口車裡冷酷無情的年輕人——都不需要我,誰也不需要。

向右。到「激情」街心花園。

呼喚聲越來越強烈。這我感覺得到——這意味著交鋒即將到來。

川流不息的小轎車衝破泥濘的小雪粒飛奔著。細小的雪粒兒在車燈射出的光線上構成了一個奇妙的小圓圈。

寒冷而昏暗。冬日的莫斯科。

街心花園小道上均勻地覆蓋著一層雪。一年中的這個季節里在空蕩蕩的長凳上,灌木叢上,將車道和人行道間隔開來的用柵欄圍起來的隔板上也是如此。

半道上我被企圖拉到卡列特站那邊去。

攔竊魔咒似從天而降——註定在街心花園要發生的一切沒有引起普通人太多的注意。小轎車繼續飛奔著,忙著自己的事,而稀稀拉拉的行人停頓了片刻,又無動於衷地走開了,哪怕停頓之前已經接近我了。

光明使者一個接一個地從黃昏界中悄然出現。一共四個。兩位魔法師和兩位已處於戰備狀態的變形人。身材魁梧、蒼白如雪的大熊和紅棕色的小虎。

我差點沒被壓扁——兩位魔法師一下子從兩面夾擊。但是他們低估了他們的獵物——攻擊只能針對那個除非是服從於呼喚的我。

但是我生怕他們變成了另一個人。我用意念展開雙手,制止了兩堵準備相撞然後把我裹住的牆。制止住了,吸了一口能量,將他們推開。用力不太大。

我不知道,我從未見過海嘯。但是當我評判這一推的後果時,最先闖入我腦子裡的概念便是海嘯。

一秒鐘以前看起來堅如磐石、牢不可破的光明魔法師的兩堵牆彷彿一張用糯米紙做的屏障般消融了。兩個魔法師被擊倒,拋在雪地上,在地上被拖了十來米遠,幸虧有擋在路邊的柵欄才保住他們不至於被拋到汽車輪子下面。雪霧騰空而起。

大概光明使者們明白了,光用法術是制服不了我的。於是兩名變形人衝到前面。兩個變成了野獸的東西。

我又盡我所能地匆忙吸取了一些力量——車道旁頓時發出沉重的敲擊聲,玻璃被打碎的聲音,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隨後——是一陣刺耳的碎片落地聲。

我把那隻「熊」當作「凹進去的盾」,抽得它像只陀螺似的順著街心花園團團轉。一開始我避開了小虎。

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她。

我不知道變形魔法師從何處獲取變形的原料。這姑娘以人的面目出現時體重恰好四十五到五十公斤。現在變成了由肌肉、肌腱、爪子和獠牙組成的分量足有一百五十公斤的野獸。

光明使者喜歡這個。

「嘿!」我喊了一聲。「停一停。要不,我們談談?」

魔法師已經爬起身,企圖再一次捆住我,但是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貪婪地搖搖晃晃的線繞成一個結拋給它的主人們。他們兩個又衝擊了兩下子,但這次沒人從背後進攻——我只是把他們的動力歸還給他們。大熊站在一旁,威脅地在原地左右搖晃著。他弓著身子,像是準備用後爪直立起來。

「我可不建議這麼做。」我對他說,同時擊退了衝過來的小虎。

我用力不重。我不想殺死她。

「怎麼回事,見鬼?」我叫喊了一聲,「還是在莫斯科就習慣這樣?」

把守夜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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