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我才終於找到機會和奧莉加單獨交談。歡樂的氣氛,不管它在斯維特蘭娜看來是多麼的勉強,已經轉移到院子里了。謝苗站在火盆旁,向想吃的人分發著烤羊肉串,它們很快就被烤熟了,速度快得只會令人想到這是運用了魔法。旁邊陰涼處放著兩箱紅酒。
奧莉加和伊利亞在友善地閑聊,兩人手上拿著一串用鐵釺串的烤羊肉和一杯紅酒。打破這安寧閑適的氣氛令人遺憾,但是……
「奧莉加,我們得談談,」我走到他們跟前說。斯維特蘭娜在專註地與小虎爭辯著什麼——姑娘們熱烈地討論著巡查隊傳統的新年聯歡活動,她們是憑著某種女性的奇妙邏輯一下子從炎熱的天氣轉到聯歡活動上去的。此刻正是與奧莉加談話最合適的時機。
「對不起,伊利亞,」女魔法師兩手一攤,「我們再找時間聊,好嗎?我很想知道你對聯盟的解體原因是怎麼看的,哪怕你的觀點不對。」
魔法師神情莊重地微笑了一下,然後離開了。
「請問吧,安東。」奧莉加用同樣的語氣問。
「你知道我會問什麼嗎?」
「我猜到了。」
我環顧四周。旁邊一個人也沒有。之前短暫的烤肉氣氛仍在持續,那種吃吃喝喝,胃和大腦都沒有負擔的氣氛。
「等待斯維特蘭娜的是什麼呢?」
「未來難以預測,而預測那些偉大的魔法師和偉大的女魔法師的未來更是……」
「別支支吾吾,搭檔。」我看了一下她的眼睛,「不要這樣。我們不是曾經在一起,兩個人搭夥一起工作嗎?你曾經遭到過處罰,失去了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你的身體。不過處罰是公正的。」
奧莉加的臉上失去了血色。
「你對我的過錯知道些什麼?」
「全部。」
「怎麼知道的?」
「我畢竟是老和資料打交道的呀。」
「你沒有許可權。我發生的事沒有進入過電子檔案。」
「我是根據周邊資料判斷出來的,奧莉加。你見過水麵上的一圈圈波紋嗎?石頭可能早就沉入海底,蒙上一層淤泥,而水面上還是泛起層層漣漪。如果石頭大的話,波浪會沖刷斜坡,把垃圾和泡沫衝到河岸,小船會被翻個底朝天。石頭確實很大。可以說,我在斜坡上站了很久,奧莉加,我站在那裡,看著波浪沖刷河岸。」
「你在虛張聲勢。」
「沒有。奧莉加,斯維塔接下來會怎樣?下一步訓練是什麼?」
女魔法師忘記了冷卻的烤羊肉和剩下的半杯酒,她看看我。接著我又逼問道:
「你自己也經歷過這個階段,不是嗎?」
「是的。」似乎她不打算繼續玩沉默遊戲了,「我也經歷過,不過他們培養我比較慢。」
「為什麼對斯維塔要如此匆忙?」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紀里還會產生一個偉大的女魔法師。格謝爾不得不作臨時安排,加快訓練的進程。」
「就是因為這個才讓你恢複原來面貌的嗎?不僅僅是因為你工作出色?」
「你不是全都明白嗎!」奧莉加的眼睛裡流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何必還要拷問我?」
「你在掌握她受訓的進程嗎?根據自己的經驗嗎?」
「是的。你滿意了嗎?」
「奧莉加,我們是同一個陣營的人。」我小聲說。
「那就別用臂肘撞自己的戰友!」
「奧莉加,目的是什麼?有什麼是你做不到,而斯維塔應該去做的?」
「你,」她真的亂了陣腳,「安東,你這是在虛張聲勢!」
我沒有吭聲。
「你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水面上的波紋,你根本都不知道該往哪看才能看到它們!」
「就算是這樣,但我不是猜到最重要的部分了嗎?」
奧莉加看著我,咬了咬嘴唇。然後她搖搖頭說:
「你猜到了。你直接問,我直接答,我不會作任何解釋。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這不關你的事。」
「你錯了。」
「我們中沒有人想要對斯維特蘭娜使壞,」奧莉加果斷地說,「清楚了嗎?」
「我們本就不善於對人使壞。只是有時候我們的善意和惡意沒有什麼區別。」
「安東,就談到這兒吧。我沒有許可權回答你的問題,而且也不要破壞別人難得的休息機會。」
「這個假怎麼放得這麼突然?」我婉轉地問,「奧莉加?」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的表情變得神秘莫測。就這個問題而言也太神秘莫測了。
「你知道得夠多了。」她提高了聲音,流露出以往那種發號施令的口氣。
「奧莉加,從來也沒有過一下子放我們所有人的假,哪怕是一晝夜的假。為什麼格謝爾把光明使者全部都趕到城外呢?」
「不是全部。」
「波林娜·瓦西里耶夫娜和安德烈例外。你非常清楚,他們是坐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莫斯科沒有留下一個巡查隊員!」
「黑暗使者也同樣消聲匿跡了。」
「那又怎麼樣?」
「安東,夠了。」
我明白,她再也不會說一個字了。我點點頭說:
「好吧,奧莉加。半年前我們是平等的,儘管那只是偶然的。現在,顯然已經不是了。對不起,這不是我該問的問題,不在我的許可權之內。」
奧莉加點點頭。這令我大感意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終於明白了。」
她是在挖苦我嗎?或許她真的相信我決定不再過問這件事了?
「總的來說,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我說著看了一眼斯維特蘭娜:她正在和托里克愉快地聊著天。
「你沒有生我的氣吧?」奧莉加問。
我碰了一下她的手,微微一笑,然後走進屋裡。我真想做一點什麼事。這慾望強烈得好像我是被關了一千年後從瓶里放出來的妖魔。隨便什麼事都想做:修築宮殿、破壞城市、用Basic語言編程序,或者是綉十字綉。
我打開門時,並沒有觸到它,只是在黃昏界中凌空推了一下。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種情況是難得在我身上發生的。偶爾酒喝得太多,或是大發脾氣時才會這樣。但現在顯然與第一種情形對不上號。
客廳里一個人也沒有。是啊,幹嗎坐在房間里呢?這時院子里有熱乎乎的烤羊肉、冰涼的啤酒和足夠多的躺椅。
我「撲通」一下坐在沙發上。在桌上找到自己——或許是斯維塔的一杯斟滿的白蘭地。我一口就喝乾了,好像杯中斟滿的不是十五年的「喜慶」酒,而是廉價的伏特加。
這時候,小虎走了進來。
「你不介意吧?」我問。
「當然不。」女魔法師坐在我旁邊,「安東,你心情不好嗎?」
「別在意。」
「你和斯維塔吵架了嗎?」
我搖搖頭。
「不是的。」
「安東,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嗎?同事們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我十分驚訝地盯著她看。
「小虎,別瞎想!一切都很好。大家很喜歡。」
「那你呢?」
過去我從來沒有看到變形魔法師這麼猶豫過。喜歡——不喜歡,要大家都滿意是不可能的。
「斯維特蘭娜要繼續接受訓練。」我說。
「為什麼?」姑娘微微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了某項奧莉加無法完成的工作。為了某個很危險,同時又是很重要的目的。」
「這很不錯啊。」她伸手拿起高腳酒杯,為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
「不錯嗎?」
「是的。訓練,指派工作。」小虎用目光尋找著什麼,然後皺皺眉頭,看了一下牆邊的音響。「每次都找不到遙控器。」
音響突然開了,亮起了指示燈。響起了「皇后」合唱團的《一種魔法》。不用手勢就能遠距離操縱電子設備特別讓我讚賞——這可不是用目光在牆上鑽洞,或者用火球驅散蚊蟲。
「你加入巡查隊多長時間了?」我問。
「從七歲開始。十六歲時我就已經參加作戰了。」
「九年了!這對你來說還算容易,因為你的魔法能力是天生的。他們準備在半年至一年內把斯維特蘭娜塑造成偉大的魔法師!」
「哦……不容易,」姑娘同意道,「你認為頭兒做得不對嗎?」
我聳聳肩膀。說頭兒不對,太愚蠢了,就像否定太陽是從東方升起來似的。他幾百年,什麼幾百年,說幾千年也不為過,一直在學習如何不犯錯誤。格謝爾能夠強硬、甚至殘酷地採取行動。他能夠離間黑暗魔法師,也能犧牲自己人。他什麼都能夠,就是不會犯錯。
「我覺得,他高估了斯維塔。」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