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Chapter 4

我站在「新城鎮」廣場的中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場景,在還不是最遲的時間裡:一個姑娘在等人,也許,是在等小夥子,也許是在等女朋友。

就我的情況而言——兩者都是。

在地下找我要比在地面難。就連黑暗力量的最好的魔法師也無法透過層層土地、透過上面屹立著的莫斯科那些古墓,在人群中間、在緊張的人流中測定出我的生物電場的坐標。當然把車站仔細搜查一遍也不難:到每個車站上去,按照長著我模樣的他者樣子去搜查,就完事了。

可我希望,在守日人巡查隊走到這一步之前,我還會有半小時或一小時的時間。

一切都是那麼簡單。整道謎語編得多麼優美。我搖了搖頭,微微一笑,立即發現有個年輕的、打扮得有點像朋克的小夥子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不,朋友,你錯了。這具性感的軀體是在向自己的念頭微笑。

總之,在當陰謀的線束朝我身上聚攏時,我就應該馬上明白的。頭兒當然是對的,我不是值得對方花費多年想出危險而代價高昂的計謀的人。整件事的重點在另一方面,完全是在另一方面。

打算利用我們的弱點捕捉我們。利用善良和愛。

而且他們總是得逞,或者說幾乎總是得逞。

我突然想抽煙,非常想,甚至嘴裡滿是口水。奇怪的是,我難得抽煙消遣,大概這是奧莉加的身體反應。我想像到,一百年前——她是一位叼著帶煙嘴的細長香煙的優雅女士,在某地的一個文學沙龍里,與布洛克或古米廖夫在一起。正在微笑,正在討論共濟會、人民政權、渴望精神完善等問題……

啊,原來如此!

「您沒有雪茄煙嗎?」我問一個從旁邊走過的、衣著考究得不可能會抽「爪哇」牌香煙的小夥子。

他的目光很奇怪,接著遞我給一包「百樂門」。

我取出一支煙,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並在自己的上方撒開輕微的咒語。人們的目光朝四面散開去了。

這感覺真好。

集中意志,我把香煙頭的溫度提高到二百度,並深深吸了一口。讓我們等待。讓我們違反牢固的小規則。

人流從旁邊經過,在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就繞開我。他們奇怪地一邊聞,一邊尋找,不知道煙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抽著煙,把煙灰彈在腳下,仔細打量著站在五米外的警察,試著計算一下自己的機會。

得出的結果並非那麼壞,甚至正好相反。這使我感到不自在。

既然陰謀策划了三年之久,那麼也應該站在我的角度想出一套方案,因此也會有相應的招法……只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招法呢?

我沒有一下子察覺到那道驚異的目光。當我知道是誰在看我時,就打了個寒戰。

葉戈爾。

小男孩,一個半年前陷入巡查隊一場大戰的弱小的他者。他是被雙方推到明處的,一張已被翻開,但至今還沒被牌手打出的牌。不過他們不會為這種牌打架的。

他有足夠的能力識破我馬虎的偽裝。相見本身並沒有讓我感到驚奇。這個世界充滿了偶然,但此外,還有一個必然的結局。

「你好,葉戈爾。」我不假思索地說,並放大了一下咒語的範圍,把葉戈爾也收入了進來。

他哆嗦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盯住我。當然,他沒見過奧莉加,只見過她白貓頭鷹的形象。

「您是誰?怎麼知道我的?」

是的,他顯然成熟一點了。不僅是外表,內心也是。我不明白,他竟然能夠在整個這段時間裡一直都沒有徹底確定方向,既不停留到光明一方,也不停留到黑暗一方。要知道他已經進入過黃昏界,而且是在那種狀態下進入的,那種既可能轉向光明,又可能轉向黑暗的狀態。但是他的生物電場依舊是純潔的、中立的。

自身的命運。有自身的命運多好呀。

「我是安東·戈羅傑茨基,守夜人巡查隊的工作人員,」我簡單地說,「還記得我嗎?」

他當然記得的。

「不過……」

「別在意。這是偽裝,我們會變換身體的。」

我想了想是否需要回憶一下幻覺課程,或者讓自己暫時恢複原先的面貌。可是並不需要這樣做他就相信了。或許是因為他記起了頭兒的化身。

「您需要我幹什麼?」

「沒什麼。我在這裡等同事,等一個姑娘,這個身子就是屬於她的。我們相見完全是偶然的。」

「我痛恨你們的巡查隊!」葉戈爾喊道。

「隨便。我確實沒有跟蹤你。如果你願意,就離開吧。」

可是他好像覺得相信這點比相信身體的交換更難。小男孩懷疑地往後張望,皺皺眉頭。

當然啰,他要離開是很難的。他觸及到了秘密,感覺到了高於人類世界的力量。他拒絕了這些力量,但這是暫時的。

但我想像得出,他多麼希望學會——至少是學會一些小本領,至少是學會火遁和心靈致動術、暗示、治癒、詛咒——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學會什麼本領,但他肯定希望學會的。不僅僅是要知道,而且是要會做。

「您確實沒有跟蹤我嗎?」他最終問道。

「沒有跟蹤。我們不會撒謊——這麼直接地撒謊。」

「那我怎麼知道,或許,這也是假話。」小男孩移開目光,喃喃地說。他說得很合理。

「是無法知道。」我附和道,「你願意相信就相信吧。」

「我是想相信,」他還是望著地板說,「但我知道房頂上發生的事。我幾個夜晚都在做夢。」

「你可以不怕那個女吸血鬼了,」我說,「她死了。根據法院的判決。」

「我知道。」

「怎麼知道的?」我奇怪地問。

「您的領導打電話給我,那個也換過身的。」

「我不知道。」

「有一次家裡沒有別人的時候,他打來電話。他說,女吸血鬼被處死刑。還說,既然我是潛在的他者,儘管沒有明確,我還是從人類的名單上被刪除了。我再也不會有什麼意外,我可以不用害怕了。」

「是的,當然啰。」我肯定道。

「我問他,我的父母是否還在名單里。」

這時我可就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我知道頭兒是怎麼回答的。

「算了,我走了。」葉戈爾退了一步,「你的煙燒完了。」

我拋掉煙頭,點點頭:

「你從哪裡來的?現在時間已經晚了。」

「從訓練地來,我從事游泳運動。不,告訴我,真的是您嗎?」

「你記得打壞杯子的魔術嗎?」

葉戈爾微微一笑。最無聊的魔術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

「我記得。瞧……」他從我旁邊望去,不吭聲了。

我轉過身去。

奇怪的是我從一旁看到了自己。一個小夥子的臉是我的,邁著我走路的步伐,穿著我的牛仔褲和高領毛衣,腰裡掛著隨身聽,手上——拿著一隻小包。勉強看出的、微微的笑容——也是我的。就連眼睛、假眼鏡也是我的。

「你好,安東,」奧莉加說,「晚上好,葉戈爾。」

小男孩在這裡,這並沒有使她感到奇怪。她向來是很鎮靜的。

「您好。」葉戈爾時而看看她,時而看看我,「安東現在在您的身體里嗎?」

「完全正確。」

「您好可愛。您怎麼認識我的?」

「當我處在不太可愛的身體里的時候,我見到過你。而現在對不起,安東有些大麻煩。我們要解決。」

「我要離開嗎?」葉戈爾好像忘了,剛才他還打算離開。

「是的。別生氣,這裡馬上會很熱,非常熱。」

小男孩看了看我。

「守日人巡查隊在追捕我,」我解釋說,「莫斯科所有的黑暗力量都在抓捕我。」

「為什麼?」

「說來話長。因此你真地回家吧。」

這話聽起來很不客氣,於是葉戈爾皺皺眉,點點頭。他站在站台上——一輛火車正好駛來。

「不是有人保護你們嗎?」他還是難以確定,我們中誰在誰的身體里,「你們的巡查隊呢?」

「會儘力的,」奧莉加溫和地回答,「那你現在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並且越來越少。」

「再見,」葉戈爾轉身朝火車奔去了。在他邁出第三步,就要走出我用咒語罩住的界限時,他差點兒絆個跟頭。

「若是小孩留下來的話,那我就會斷定,他將會到我們一邊來的,」奧莉加一邊望著小男孩的背影,一邊說,「最好看一看概率,為什麼你們竟會在地鐵里相逢了。」

「偶然的。」

「沒有偶然。唉,安東,有時我看現實線很輕鬆,就像看一本打開的書似的。」

「好的預言我可不會拒絕。」

「真正的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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