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Chapter 1

今天早晨我明白,春天確實來臨了。

就在昨天夜晚,天空還是另外一種樣子。烏雲在城市上空飄浮,就要刮濕風和下雨了。我只想把身體更深地埋進椅子里,往錄像機里塞了一盤內容精彩卻情節庸俗的錄像帶,美國片子,喝一口白蘭地,然後就這樣睡著了。

早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彷彿有人用一個經驗豐富的魔法師的手法拿一塊天藍色的手帕在城市上空揮了一下,在街道和廣場上空一抹而過——好像是在抹掉冬天的最後殘跡。而留在角落和陰溝里的一團團褐色的雪塊好像並不是已降臨的春天的失察之處,而像是城市內部裝修的一個必不可少的要素。以提醒……

我朝地鐵走去,臉上露出笑容。

有時做人也很好。我已經過了一個星期這樣的生活:去上班,不用爬樓梯,與突然有了一些壞習慣的伺服器打交道,給會計部門的姑娘們安裝新的辦公軟體,儘管對這個軟體的必要性無論是她們還是我都看不出來。每逢晚上我就去看戲、踢足球、到某些小酒吧和餐廳去。隨便到哪裡去,只要是熱鬧和人多的地方。人多總比一個人有意思。

當然,在守夜人巡查隊的辦公室,即我們向我們的子公司租的老式的四層樓房裡,一個人影也沒有。三個年長的女清潔工也是他者。就連大門口蠻橫無理的年輕警衛也有點魔力,他們的工作是轟走那些小偷和商品推銷員。甚至連水電工,典型的莫斯科水電工也是魔法師……如果他不是那麼喜歡酗酒的話,其實還是個不錯的魔法師。

然而,真走運,頭兩層樓看上去顯得十分尋常。常在這裡出入的有稅務警察、人類的工作夥伴、我們保護下的黑道分子……做黑勢力的保護傘沒關係,按理他們是頭兒親自控制的,我們這些小嘍啰不必知道詳情。

而在這裡進行的交談都很平常。話題包括政治、稅務、購物、天氣、別人的男女私情和自己的風流韻事。小姑娘在說男人們的壞話,我們則當場回敬她們。大家也會討論辦公室戀情,關於暗算頂頭上司的陰謀,以及獎金的形式……

半小時後,我趕到了「雄鷹」站,從站里走到地面上。周圍很吵,空氣中還散發著汽車尾氣的味道。畢竟是春天了。

我們的辦公室位於莫斯科不算太差的地段,遠不是最差的,如果不與守日人巡查隊的官邸相比的話。但在任何情況下克里姆林宮都不是為我們準備的:過去的一切在紅場和古老的磚牆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也許將來某個時候它們會被蹭掉。但是,目前看不出任何跡象……唉,看不出。

從地鐵站出來後我步行,辦公室離得非常近。周圍的一張張臉都很好看,被太陽和春天烤得暖洋洋的。我喜歡春天的理由就是令人苦悶的乏力感覺在減弱,考驗也更少……

一個警衛在入口處吸煙。他友好地點點頭,作深入仔細的檢查並不是他的任務。況且他們值班室的電腦上不上網,除了公務信息和職員專案文件之外能不能裝幾個新的遊戲都是由我直接管的。

「遲到了,安東。」他脫口說道。

我懷疑地看了看錶。

「頭兒把大家召集到會議室了,他們找過你。」

這就奇怪了,早晨的會議一般是不叫我的。我的電腦出什麼事了嗎?要是這樣的話,夜裡就會把我從床上拖起來的。而這已不是第一次……

我點點頭,加快了腳步。

大樓里有電梯,但太陳舊了,我寧願爬四層樓。在第三層的樓梯平台上還有一個崗哨,比較重要的。值班的是加里科。當我走近時,他稍稍眯縫起眼睛透過黃昏界看了看,掃描了我的生物電場和其他特徵。完事後他才親切地笑著說:

「快走吧。」

會議室的門稍稍開著。我朝里張望:聚集了三十來人,基本上是作戰隊員和分析員。頭兒在莫斯科地圖前踱來踱去,點了一下頭。而維塔利·馬爾科維奇是商業部門的副經理,一個很蹩腳的魔法師,也是一個天生的商人,他說:

「這樣,我們就能平衡當前的開支,而不必對財務運作採取特別的措施。如果各位支持我的建議,我們就能夠稍微提高一些職員的津貼,首先當然是作戰人員的津貼,暫時喪失工作能力的職員和死亡職員家屬的撫恤金也會有所增長。我們能夠做到……」

可笑的是,能夠使鉛變成金子、煤礦變成鑽石、裁開的紙變成嘩嘩作響的鈔票的魔法師竟然也需要談錢。可是實際上這麼做的理由眼下就有兩個。首先——這樣會給那些本領小得難以生存下去的他者一份工作。其次打破善惡勢力平衡的風險也比較小。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看到我出現,點點頭說:

「維塔利,謝謝。我認為事情很明白,對你的做法大家沒有任何怨言。我們投票表決好嗎?謝謝。現在,人全到齊了……」

在頭兒專註的目光下,我悄悄走到椅子前坐下來。

「現在討論主要問題。」

站在我旁邊的謝苗低下頭小聲說:

「主要問題——交三月份的黨費……」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有時從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身上確實看得出他是一個老共產黨員。較之中世紀的宗教法官或退休將軍的行為方式,這種做法使我感到舒服些,但我的想法也許不對。

「主要問題——兩小時前我收到了守日人巡查隊的抗議。」頭兒說。

我沒有一下子理解他的話。守日人和守夜人巡查隊經常互相擋住去路。抗議是每周都出現的,有時候一切都會在地區分部得到解決,有時候會在伯爾尼法庭上得到審理……

後來我明白了,這不可能是一般性的抗議。專門召開一次巡查隊擴大會議研討的不可能是一般性的抗議。

「抗議的實質,」頭兒摸了一下鼻樑,「抗議的實質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在斯托列什尼克衚衕區里黑暗力量的一個婦女被打死了。這就是事件的簡要記錄。」

兩張列印的紙扔在我的膝蓋上。其他的人也都得到了同樣的禮物。我瀏覽了一下材料:

「加林娜·羅戈娃,二十四歲……七歲被激發的,家庭其他人員不是他者。在黑暗力量的保護下受的教育……她的老師——安娜·切爾諾戈羅娃,是四級魔法師……加林娜八歲時被確定為變形人。中等水平……」

我皺皺眉頭,瀏覽著文件。雖然皺眉基本上是沒有理由的。羅戈娃是黑暗力量的,但不在守日人巡查隊工作。她遵守和約的原則。不獵捕人類。從來都沒有過。她甚至有兩次得到過許可證,一次是在成年時,一次是在結婚後,但她都沒有使用過。她藉助於法力,在「暖屋」建築集團取得了很高的地位,她嫁給了副經理。有一個孩子,是男孩……沒有發現他有超能力。有幾次她出於自衛而利用了他者的能力,有一次她打死了一個襲擊她的人,就是這一次她也沒讓自己墮落到吃人的地步……

「這種變形人要多些就好了,對嗎?」謝苗問。他翻了一頁,哈哈大笑。我懷著好奇心,看了一下文件的結尾部分。

是這樣。檢查記錄。女式襯衫和外套的切口……大概是尖細的短劍刺的。變形人肯定不是被施過魔法的普通的鐵棒打死的……謝苗為什麼感到奇怪?

原來如此!

屍體上沒有發現明顯的傷口。一點沒有。死亡原因是生命力的完全喪失。

「不幸,」謝苗說,「我記得,在內戰時,我被派去捕捉會變身為老虎的變形人。而那個兔崽子竟然在肅反委員會工作,而且不是最後……」

「大家都熟悉材料了嗎?」頭兒問。

「能問個問題嗎?」一隻纖細的手從會議室的另一個角落裡舉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請問吧,尤利婭。」頭兒點點頭。

這個年輕的巡查隊員站起身,猶豫不決地理了理頭髮。一個不錯的姑娘,雖說有點孩子氣,但錄用她到分析部門不是無緣無故的。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我記得,做這事用的是二級干涉,或許是一級的吧?」

「可能是二級的。」頭兒說。

「就是說,這件事您能做到……」尤利婭猶豫不決起來,沉默了片刻。「還有謝苗……伊利亞……或者是加里科。對嗎?」

「加里科不可能,」頭兒說,「伊利亞和謝苗,大概可以。」

謝苗嘟噥了一句,彷彿他不喜歡聽奉承話。

「也有可能是我們其他地方的同事到莫斯科來時順路殺的人。」尤利婭一邊想一邊說,「但是要知道這種力量的魔法師在城裡出現是不可能不被注意到的,他們都在守日人巡查隊的掌握之中。那麼結論就是要審查這三個人。要是他們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對我們就沒有任何要求了吧?」

「尤利婭,」頭兒點點頭,「誰也不會對我們提出那些要求。問題在於有個光明魔法師在莫斯科活動,他沒有註冊過,而且不熟悉和約。」

這是很重要……

「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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