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冊 第一章 激戰黃泉天

陰寒的死氣從四面八方向我湧來,鑽進毛孔,滲透內腑,融入身體的每一個細微角落。

死螺旋胎醴流轉不休,將源源不斷的死氣吸收煉化,成為法力的一部分。然後以深藏核心的一點生機為引,將最精純的死氣送入核心,轉死為生。

無論死氣如何洶湧如潮,一點生機猶如暗室中跳躍的燭火始終不滅,雙方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使我一直處於似鬼實人的狀態,不至於被強烈的死氣侵蝕成真正的鬼物。

四周早已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若不是知微高手,很難清楚視物,只能望見隱隱約約的飄忽黑影。饒是如此,這一帶依舊陰晦不明,景物忽遠忽近,看似一個詭異的影子向人撲過來,但伸手一撈,撲了個空,定睛再瞧,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卻在遠處晃蕩。

尋常的距離感、方向感都已混淆,此地處於黃泉天、靈寶天的相接地帶,承受了最激烈的法則撞擊,昔日的水市儼然已化作「鬼市」。

我的腳步點在地上,踩中異物,發出怪異的嗚咽聲。

異物是一柄半死不活的魂器,上半身仍然保持著刀的形狀,色澤漆黑,刀刃結滿污銹。下半身則是累累白骨,一根根糾纏的骨骼彷彿感覺到痛苦地抽搐著,「咯吱咯吱」作響。

螭頹然坐倒,語聲悲痛:「這是我們九兄弟的鄰居,魂器天齒斬邪刃,想不到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你的兄弟應該已經遇難了。」我搖搖頭,除非像我這樣身具生死螺旋胎醴,可以自行轉化死氣,否則就算是楚度,在當時兩重天交接的瞬間也會淪為不鬼不妖的異物。

一個無頭精怪從我身前飄過,它的身軀已化陰霧,雙手捧著自己的頭。那隻腦袋一會兒化成陰慘慘的死氣,一會兒又變回原來的肉軀,鬚髮怒張,眉眼驚恐。

不遠處,一個黑影蹲坐在地,埋著頭,「嘎崩嘎崩」地咬著手臂,把自己一點點吃掉,但被吃掉的手臂又很快長出來。另一個黑影在地上緩緩爬動,邊爬邊哭,空洞洞的眼眶裡湧出一縷縷陰霧……已然分不清它們到底是精怪,還是鬼魂了。

再往前走,可以聽到若有若無的波濤聲,黃泉天近在咫尺。

我心念一動,忽而躍起,弦線化作陰霧遁入暗處。

片刻後,四道身影破空而來,赫然是四大王族天精的族長。

「怎麼還沒找到?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分明是在此地消失的。」天烈東張西望,不耐煩地嚷道,與血肉融合一體的赤紅鎧甲吞吐烈焰,將附近纏繞過來的死氣焚燒一空。

「那個紅頭髮的人類很厲害,肯定是他用特殊的法門掩藏了阿修羅王傳承的氣息。」天靈眼中透出怨毒的目光,他全身籠罩在一個碧綠的光環中,將死氣排斥在外。身軀已然縮小了一大半,神情萎靡,面色蒼白,顯然還沒有恢複過來。

天烈仰頭狂笑:「哈哈哈哈,天靈你被那個人類嚇破了膽子吧?這個世上,誰有本事掩藏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據說在傳承里,還有一絲至高無上的阿修羅神的烙印啊!」

聽到「阿修羅神」四個字時,幾個天精眼中齊齊露出強烈的渴望。就連我體內的魔種烙印,也不由自主地躁動起來。

「爸爸,阿修羅神好像和我們域外煞魔也有些關係呢。」絞殺以心神告訴我。

「有一件東西,倒是可以藏住阿修羅王的傳承氣息。」天蠟陰陽怪氣道,身體不停扭動著,像一大團熔化的蠟汁,「北境初成,眾靈生智,那一點誕生的智火據說幻化成了寶爐。此爐藏洞天,通宇宙,堪稱北境第一寶物,或許落到那個人類的手裡了。」

我心中暗忖,小火爐居然有這麼大的來頭,難怪空空玄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天隱淡淡地道:「阿修羅神的烙印只是傳說,太過飄渺,不足為信。但我等吸收了阿修羅王的傳承,興許能再進一步,逃出這即將破滅的天地。事先說好,你我先合力殺了那個雜種,絕不允許內鬥,否則只會便宜了沙脈一族。」

「沙脈的族老天河沙也急著找那個雜種,那幫蠢貨腦子進屎了,居然要奉一個雜種為主!」天烈惡狠狠地罵道,「難怪他們世代佔據阿修羅王的傳承,卻沒本事將它真正融合。」

四個天精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搜尋四周。我遠遠跟著,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等待出手的最佳機會。四人中,天隱無疑最難對付,幽冥死氣碰觸她的身軀,竟然徑直穿過,彷彿這個天精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裡的死氣這麼濃烈,我都受不了,那個人類說不定早就變成鬼了。」天烈一腳踢開地上的枯骨,骨頭裡鑽出一個黑乎乎的鬼臉咬住他的小腿,旋即被火焰燒得凄慘大叫,化作煙霧消散。

天靈搖搖頭:「他一定沒死。天烈,你太小瞧人類了,他們中也有和我們匹敵的高手。闖入清虛天的那幾個部族,不是都死在一個叫公子櫻的人手裡了嗎?」

「聽說進入紅塵天的部族,也沒撈到什麼便宜。」天隱若有所思地道,「各部天精也該到聯合的時候了。各自為戰,只能被人、妖各個擊破。」

「還要往前嗎?前面就是黃泉天了,那裡的幽冥氣息對我們損害太大了。」天靈臉上露出一絲忌憚,四周的陰霧濃如實質,像是要滴出水來。碧綠的光環略顯暗淡,沾上了一點灰黑色的暗斑。

我融入一團飄過的幽冥死氣,向天靈悄悄接近。

天烈滿不在乎地叫道:「怕什麼?黃泉天和靈寶天相接,必然也會受到靈寶天的法則衝擊,兩天氣息相融,黃泉天早變樣了。」他率先沖在前面,灼熱的火光噴出血肉,整個人化作一叢人形火焰。

前方濤聲轟鳴,震耳欲聾。遠遠望去,幽冥死氣鋪天蓋地,沸騰翻滾。一條幽深的大河奔騰而過,巨浪排空,望不見盡頭,也不知去往何方。

天靈蹙了蹙眉,瞥見碧色光環上的灰斑,神色陡變:「不好,那個人類擅施死氣,他……」

話未說完,他的腰被從冥霧裡探出的一雙手臂緊緊勒住,難以動彈。我冷笑一聲,抱著天靈,縱身躍入了幽冥河。

幽黑的波浪像被划過的綢緞,往兩邊分開,河水沒頂而過,如同黏稠的蜜漿攪動,濃烈了無數倍的死氣洪水般灌入體內。

這水非比尋常,而是死氣液化凝聚,堪稱黃泉天最精醇的幽冥氣息。大量死氣湧入,生死螺旋胎醴一時難以盡數轉化,連我都有些吃不消了。

「放開我!」天靈瘋狂掙扎,碧環光芒大盛,苦苦抵禦幽冥河水的侵襲,同時雙臂向後探出,手指扣向我的兩肋。

我向下急沉,避開他的反擊,雙臂貼著天靈的身軀一路滑落,轉而勒住他的小腿,硬拖著天靈潛入河深處。

幽冥河上空傳來天烈幾個的怒吼聲,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異芒轟擊在河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生死存亡之際,天靈孤注一擲,反守為攻,身形俯撲而下,十指猶如通天巨柱,輪番錘搗,強橫的氣勁撕裂水波,將附近的死氣盪空,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地帶。

我死抓天靈雙腿不放,張口一吐,體內的死氣噴涌而出,又把真空填滿,幽冥死氣迅速淹沒了我和天靈。

「砰砰砰!」我倒立翻起,雙腿騰躍,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魅武疾踢,與天靈的十指猛烈交擊,硬撼硬撞。每一次對撼,天靈的攻勢便薄弱一分,不得不分心抵抗死氣侵蝕,力量大打折扣。而我消耗的法力還比不上幽冥死氣的灌輸,此消彼長之下,天靈的反抗越來越軟弱無力,身上的碧環漸漸暗淡,直至消散。

天靈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屍斑接二連三地滲印他的皮膚,血肉一點點發硬、乾癟。我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雙手發力一拽,將天靈拉至跟前,低頭狠狠撞中他的額頭。

一抹鮮血從天靈破裂的額角流出,幽冥死氣猶如活物一般,爭先恐後地湧入傷口。一塊腐爛的血肉從額角綻開,慢慢擴張,像一張裂開的大嘴向外捲動,漫及身體各處皮肉。天靈痛得凄厲嚎叫,滾滾死氣又灌喉而入,將他的聲音徹底淹沒。

上方赤光驟然一亮,一團燃燒的火焰破開河水,疾掠而至。天烈的鎧甲化作一束束吞吐的焰光,從全身噴出,所過之處,幽冥死氣裊裊蒸騰。

與此同時,天靈的頭蓋突然裂開,一束靈光急速遁出,裹住奄奄一息的天靈迎向天烈。

我巋然不動,遠望著天靈與天烈不斷接近。

眼看雙方相距一尺之遙,幽冥河水猛然騰躍,像一條怒龍衝過兩人,翻騰的波浪捲起天靈,將他遠遠拋開,緊接著又一個浪頭壓下,天靈發出絕望的吼聲,往河底沉落,死氣重重疊疊地圍上去,吞噬了天靈迅速萎縮的身軀。

臨死前,天靈劇烈的情慾波動化作心鏡的養分,鏡面上的本源花紋越來越玄奧。

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你知道我一定會出手么?」

我低下頭,凝視著河底倏然現出的兩點紅光:「我知道你,就像你知道我一樣,龍蝶。我需要天精的情慾完善道境,你需要天精的魂魄,繼續垂死掙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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