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冊 第七章 死纏不休

弦線剎那間形成電閃雷鳴之象,交織著擋向弧線。同時生胎醴全速流轉,治癒傷勢。

我心念電轉,公子櫻明擺著逼我硬拼,以知微法力強行壓我,但他不可能長時間維持這樣的急攻,必有氣衰勢竭的一刻。何況他會保留些許法力,防止我臨死前的亡命一擊。

我所要做的便是拚死支撐,直到那一刻來臨。

「砰!」牆倒石崩,我又被弧線震飛,直接摔進另一條街巷。沿途處處成廢墟,瓦礫碎石遍地翻騰。

不給我絲毫拖延之機,弧光再閃,一斬接一斬,每一斬勁氣不同,角度變化,再加上速度太快,律動難以掌握。轉瞬間數百下不停頓的連擊,打得我猶如狂風中的落葉亂拋,鮮血噴洒長街。

哪怕人形逆生丸的功效再逆天,我也快挺不住了,流轉的生胎醴完全跟不上急速加重的傷勢,全身早就皮開肉綻,骨骼被星星點點的刀氣滲透鑽攪,痛得如被千萬隻蟲蟻咬噬。最糟糕的是內腑,竟然破開裂紋,喉頭噴出的血隱隱透出內髒的青黃色。

一絲難以抑制的恐懼生出我的心頭,這麼下去,不等公子櫻刀勢衰歇,我會先被他活活打死。

轉念之間,數百道弧線接踵斬來,空中呈現出一條條殘影,又被閃電般的弧光劈開,每一道弧線快得像先前一道的延續,似乎最初那一道破開白雲的驚艷弧線從未消失過。

我飛跌出去,嘔出了一團黏糊糊的瘀血塊。眼角瞥過,我的心陡然沉落,那團血竟然夾雜了內髒的碎塊。

逃吧。

真的不行了,我的內傷重得無以復加,渾身抽搐,慘不忍睹。現在的狀態就算和龍蝶合體,使出螭槍和生死螺旋胎醴等所有的底牌,也難以翻盤。

下次還有機會,我對自己說。逃跑的念頭像一點火星濺入乾燥的草野,熊熊蔓延開來。

然而另一個慧眼旁觀的我,卻在明悟,再也沒有比生死懸於一線更好的機會,來激發潛力,衝擊極限。

只要再撐一下,再撐一會會兒,便能撐過去。

因為公子櫻同樣也在損耗。

因為這樣可以逼出知微高手更強絕的攻擊。

因為,另一個我說,因為這是你不想錯過的風景。

畏懼逃生的念頭終於隱滅。

弧線猶如怒海狂潮,一浪高過一浪,我陷入了苦苦掙扎,但又風平浪靜的明澈心境。

鯤鵬山一戰,我明白了法力不是唯一的道理。這是楚度親手教會我的,而我付出了身殘囚禁的慘痛代價。

公子櫻在法力、道境上的壓制,雖然令我處處吃憋,但也因此逼得我不斷尋求自身變化,絞盡腦汁地利用一切形勢迎敵。

我每中一刀,日後便少挨一刀。我每傷一分,對知微境界的感悟就深一分。

弧光疾閃,明爍清艷,模糊的血花在黑夜綻放,我的嘴角卻綻出一絲艱難的笑意。

這真是,真是,真是美妙的風景啊。

我翻滾著橫跌出去,一縷彎彎的鮮血緩緩滲出前額。只差稍許,我便被這一刀斬成兩半。

凄美的弧線再次綻開視野,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還未近身,刀氣摧人毛髮,令我如墮冰窖。

我緊繃的神經卻由此放鬆下來。這一斬力量雖強,但已是強弩之末,刀氣溢出說明公子櫻再也無法控制自如。

更慶幸的是,這一縷溢出的刀氣提前泄漏了弧線的律動。就像一個高明的廚師,可以從飄散的菜肴香氣里猜出菜譜,我任由刀氣侵襲入體,以內傷加劇為代價,終於隱約感知出了這一斬的節奏。

弧光瞬至,弦線迎上。

猶如風起帆揚,我順著弧光的來勢向後飄飛,雙方律動合一。我充分體驗著弧線的空靈玄妙,它不再如先前那般不可捉摸,而是有跡可尋。

它竟是一道直線。

是乾脆,利落,毫無花巧的直線。

之所以我目睹的是弧線,是因為這精彩絕艷的一斬微微扭曲了空間,加上一點黛眉刀彎月般的刀身形狀,才讓我生出了錯覺。

這一記斬出後,弧線起了肉眼難察的晃顫,清瑩的光暈濺出,弧線依稀呈現出色澤碧翠的一點黛眉刀刀形。

我心下狂喜,公子櫻氣勢如虹的攻勢業已轉緩,接下來必然一刀比一刀弱,我的小命暫時得以殘喘。

但我怎甘心繼續被動挨打?不等弧線再變,久經準備的反擊終於發動。

一腳踏去,沿街所有的碎石斷磚轟然飛起,乳燕投巢般湧向弧線。早在我被弧線首次擊飛時,便暗布後手,分化無數弦線埋入廢墟,等到形勢轉化的關鍵時刻,才突然發動。

弧光微抖,向後傾斜,似要抽刀化解,但我先前付出如此慘重的傷勢,怎肯讓他得了便宜就跑?猛一咬牙,魅武之步前沖,我主動迎上弧光,送上了自己的胸膛。

冰涼的刀鋒刺入右胸,瞬間將附近的血肉絞成碎末,而水晶般的魅胎骨骼扭纏而上,死死鎖繞刀身,決不容其撤走。

刀鋒切割骨頭的聲音清晰而可怖。

「小白臉,你也別閑著!」我厲吼著噴出鮮血,一拳擊出。

「砰!」拳頭結結實實地擊中了實物,公子櫻執刀的身影緩緩而現。緊接著,一點黛眉刀從我胸口滑出,公子櫻在空中星丸般地向後飛彈,一邊退,一邊揮刀封擋四面疾射的碎石瓦礫。

我捂著胸口踉蹌後退,幾乎連站穩的力氣都沒了,視線兀自緊緊追隨他的身影。

公子櫻看似東一刀,西一刀地在被動防衛,實則每一刀揮出,都連消帶打,四周環境隨之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重重山峽拔地崛起,繚繞雲霧;條條江河奔涌盤旋,激濺雪浪;天空清瑩如鏡如眸,洞照一切變化。

碧落道陣!我倒吸一口涼氣,公子櫻硬受了我一拳,居然不運息療治,反而分出餘力布置道陣,明顯是要把我困住,斷絕我所有的逃生之路。

最後一堆碎石被刀光粉滅,公子櫻倒退的身形停止在半空。

「林兄真是驚才絕羨,居然從萬物節奏入法,難怪成功化解了我幾次勢在必得的斬殺。」公子櫻緩緩地道,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他輕輕咳嗽,「我要謝過林兄。如此玄妙的節律控制,令我也受益生悟。可惜,可惜你沒時間將這一門奇術再上一層了。」

「我知林兄已是風中殘燭,飄搖即滅。但為了表示對林兄的尊重,我以接下來的這至殺至絕至滅的一刀,送你上路吧。」

他平靜地說道,揮出了一點黛眉刀。

這一刀極慢。

慢得就像公子櫻根本沒有揮刀一樣。

即便我的弦線明明白白地感知出,一點黛眉刀在空中移動,可肉眼難辨分毫,似乎這一刀還停留在原來的位置。

然而山巒變了,江河變了,天空變了。我說不出它們到底和先前有什麼不同,但憑藉靈異過人的神識,我從碧落道陣之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靜。

那是猛虎撲食前的伺伏。

那是暴風雨前的壓抑。

那是——一個怪異的停頓?

「逃,快逃!」螭在神識中急吼,「他領悟了宙!他居然領悟了一點宙的奧秘!」

話音未消,一點黛眉刀的速度陡然由慢變快。

好快!彷彿先前的慢速度只是為了將「快」存儲起來,然後在一瞬間全部釋放!

一刀過處,天地肅殺,空氣發出絕望的哀鳴。

山巒隨刀坍塌,江河隨刀乾裂,天空隨刀震顫,猶如末日降臨,天地陷入無邊無際的崩壞。

碧落道陣自行粉碎,所有的崩壞都化成騰騰殺機,那是亮如白晝的殺氣,亮得眩目,亮得森寒似冰淵,亮得天空驟然一抖。

然後整片天空就化作了刀,挾著所有的殺機一劈而下!

天之刀!

這一刀比我那一拳的殺氣更兇悍,更凌厲,將「壞」的真意揭示得淋漓盡致。

原來不是公子櫻不懂天地殺勢,而是他不願施展。

這是知微高手才有的矛盾感。他們既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天地運勢,發揮出天人合一的最強威力,但又不願意過多依賴天地運勢。因為用得越多,和天地的聯繫就越緊密,也就越不容易擺脫,從而導致突破知微的難度增大。

我由此忽而通曉了一點晏采子的道。他化身萬物,無疑和天地運勢結合得比任何人都要緊密,而且一天比一天緊密,但這種緊密總有一日會到達極限。當他和天地之間緊密到不留絲毫縫隙、人既是天地的地步,必然物極必反,陰陽逆轉,過於緊密結合的引力在那一刻轉化為斥力,主動令晏采子擺脫天地,以最自然而然的方式突破知微。

我倏然遍體生寒,晏采子化身過草木萬物,做過人,扮過妖,改造過魂器,北境的七重天盡皆洞悉,那麼接下來還缺什麼?

只剩下黃泉天。

沒有比龍蝶更好的研究對象了。

我心念乍動,虛空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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