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冊 動蕩山河 第一章 易經

隨著月魂的樂聲,我的心臟合拍似地跳動。

我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內腑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生出了網狀結構的銀色經脈,呈圓形環繞,散發出月光的清輝。原先的骨架已經消失了,體內撐出一根根類似骨骼的東西,與血肉相連。這些骨骼猶如水晶,呈雙螺旋纏繞,光潤纖細,硬中帶軟,骨骼上凸起密密麻麻,小巧圓潤的骨節。整副骨架似乎能以任何角度隨意彎曲。

無論是網狀經脈,還是水晶骨骼,相比過去都產生了質的蛻變,完全顛覆了我對內腑的認知。生死螺旋胎醴猶如掙出鐵籠的飛鳥,沿著經脈歡暢旋動。沒有常識中的琵琶骨,因為根本不需要,生死螺旋胎醴在網狀經脈內自由自在地流走,形成圓滿的循環。

每循環一圈,生死螺旋胎醴便壯大一點,法力也隨之增加一分。按照這個速度,三個月內,我當可法力盡復。

與此同時,我腦海中彷彿多出了一點東西,像是魅起舞的清影,想要分辨,又覺得模模糊糊,難以捕捉其中的神韻。

「還是不完美。」月魂輕輕嘆息,「雖然在源心的幫助下,你融入了魅的本源,結出魅胎。可惜你終究沒能領悟出魅舞的最終階段。」

月魂的語聲充滿愁苦:「這是我的錯。因為我想起了魅滅絕的仇恨,無法再保持純凈的心境,從而影響到魅的本源和你的融合。」

「難怪我沒有見到魅的滅絕。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我舒展筋骨,活動了一下手腳,「我永遠無法變成真正的魅。因為我們填補遺憾的方式,根本就不一樣。倒是你,是否真要為魅報仇呢?這麼說或許很殘忍,但為魅復仇的你,已經背叛了魅的初衷。」

我酸楚地笑了笑,「為了填補遺憾,我已經變了,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我只想討回一個公道。」月魂默然有頃,道,「其實仇恨和遺憾一樣,不能替代,只能填補。」

我暗自嘆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魂器有魂器的煩惱,人、妖有人、妖的痛苦。「不知我打擾了前輩多久?」我瞥了一眼晏采子,哪怕悟出共時交點的他,同樣有自己的心結。

「十天。」晏采子反問道,「魅胎的感覺如何?」

「就像換了個肉身,生死螺旋胎醴也能周天循環了。說起來,還要多謝前輩為我護法。」我細述結胎的過程,禁不住嘖嘖稱奇。

晏采子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謝就不必了。」伸出右手,大拇指緩緩翹起,沉重的氣勢猶如山巒般透指而出,壓得我呼吸急促。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前輩要做什麼?」

「我親自動手,感受一下魅胎的奇特。」晏采子的大拇指向我緩緩按來,氣勢凝渾厚重,四周的岩壁彷彿被它一點點逼出了視野。

「前輩口中的『動手』是什麼意思?」

「無論是魅胎,還是生死螺旋胎醴,只有和你過招時,我才能充分體會它們的微妙。」

被囚禁了一年多,我的手腳頗有些發癢,也想試一試結成魅胎後的實力。何況和晏采子這樣的傳奇人物動手,更令我見獵心喜。嘴裡兀自推諉:「我的妖力沒有恢複,動手過招不太公平吧?」

「我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會用超過你的法力攻擊,如何?」

「這麼一來,前輩太吃虧了。」我搖頭道。雙方法力相若的話,如果拼不過,我大可以逃避。而對方不能移動,只能當靶子。

「我的道境勝你一籌,此消彼長,誰也沒賺便宜。別婆婆媽媽了,動手。」晏采子冷冷一哂,白潤如玉的拇指在視野內不斷擴大,猶如巍巍雄山,凌空而懸。

「哀」立即升出神識,化作一片蒙蒙灰霧裹住我,以飄曳不定應對晏采子的雄渾如山。

晏采子的拇指忽然輕輕一晃,化作幢幢山影。一時間,彷彿天塌陷了,一座座巨峰轟然砸來,不容絲毫空隙閃躲。

這不像是幻象,無數沙石從山峰滾落,砸在地上「砰砰」有聲,濺得洞內塵土飛揚。

然而這洞不過丈許來高,怎能容得下如此多的高山?來不及去想其中的怪異,我全力駕馭灰霧迎上,試圖以「哀」消融山石。

眼看雙方即將接觸,晏采子突然縮回拇指,滿天山影消失不見。「哀」原本蓄勢而發,誰料竟撲了個空,不免使我有些錯愕。

沒有一點徵兆,一根光潔華潤的中指猶如驚天長虹,破空射來。晏采子中指一挺,整根手指化作凌厲的白芒,「呲啦」刺入灰霧。

對方突然的變招令我措手不及,晏采子中指頻頻跳動,無數道雪白的厲光撕開灰霧。「哀」四分五裂,潰不成軍。眨眼間,白芒破開霧團,射向我的額頭。

我心叫不妙,「哀」竭力收縮,在身前凝聚護衛。「欲」化作閃耀的電蟒浮出神識,劈出一道道藍色的電光,狠狠斬向白芒。

剎那間,白芒聚成一根往回彎曲的中指,再次令我撲空。而此時,晏采子的無名指已斜斜掃出,招式轉換之間,完全到了行雲流水,靈動無跡的地步。

無名指在半空划過,就像劃開了一個蓄洪的閘門,空中溢出白嘩嘩的波浪,水滔滔冒湧出來,將四周漲成汪洋大澤。晏采子的無名指不知何時,已經化成一頭搖頭晃腦的水獸,碩大無朋,噴水吐霧,挾驚濤駭浪迎向「欲」。

電光劈落在水獸身上,反倒使水獸更加威猛兇惡,渾身流爍起藍色光華。耳聽晏采子道:「你既習《易經》,當知相生相剋的道理。」轟然一聲巨響,水獸穿過密密麻麻的電光,向我猛撲。

我突然隱入灰霧,果斷後退,不再抵擋。晏采子的法術變化實在太快,如果我見招拆招,鐵定被他死死壓制。只有先行閃避,在對方勢盡的一刻出擊才有機會。

身形展開,我頓時感到了魅胎的好處,肉身輕盈得像一根羽毛,隨著骨骼扭動,身軀可以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動作。

水獸猶如附骨之疽,緊撲不舍,四面波濤澎湃,雙方順著波峰波谷高低起伏,一追一逃。

我開始刻意放慢速度。

水獸越追越近,當一個巨浪牆立而起時,我霍然轉身,藉助浪勢反撲。

又一次撲空。

背後的水獸詭異地消失無蹤。

我胸中鬱悶之極,晏采子太滑溜了,根本不肯和我實打實地對招。和他作戰,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憋屈,令我完全陷入了被動。

四下里,波濤滾滾。也不知水獸潛伏在哪一個波浪內,擇機而噬。

我竭力斂除雜念,持靜守神,以妙有的道境感應四周一切。每一道湍急的激流變化,每一波洶湧的巨浪起伏,無不盡收眼底。

妙有的境界比起空強太多了,我儼然生出把握全局的操縱感。可想而知,知微又該如何厲害。

濤聲震耳欲聾,波濤愈涌愈烈,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水幕。

水獸彷彿徹底失蹤了,又彷彿隨時會從背後撲出。

我順著水面一刻不停地滑動,不斷變幻姿勢,不敢有絲毫大意。

憑藉知微道境,晏采子可以細緻入微地察覺出整個戰局的任何變化,了解我的一舉一動,從而佔盡先機。

除了等待,我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但這麼等下去,我就像一根越綳越緊的弦。到時不用晏采子出手,我就會因為堅持不住,自行崩斷。

我終於體會到了楚度和晏采子最大的不同。前者是以絕對的強勢打壓對手的強勢,後者是以變化不斷地削弱對手,再以最強的一擊疾攻對手最弱的一環。

「轟!」周圍的波浪陡然升高,猶如擎天巨掌輪番拍下,激濺起白茫茫的一片。

暗流愈加湍急,千萬道暗流紛至沓來,彼此衝撞。我的身形再也無法保持靈動,不得不分神與巨浪相抗。

左側三丈開外,一團水影急速滾來,水獸威猛的勢頭隱隱可見。

晏采子出手了!

我心念一轉,身軀驟然一沉,潛入水下,以高速向下竄游。身後激浪翻騰,水獸死追不放。

我一口氣游出數千丈,前方,濃密的水藻隨波拂動,藻群像伸出細長的手臂,纏繞過來。

一絲危險的警兆倏然閃過腦海,我身形急轉,「喜」幾乎在同時躍出神識,光芒耀眼的火球沖向水藻。

「轟!」水藻被灼熱的光焰燒成焦炭,粉末飛滅,露出藏在其中的一根溫潤尾指!

好險,差點被陰了!我驚出一身冷汗,霍然轉身,目光緊緊鎖住急速逼近的水獸,以「欲」不斷電擊對手,做著看似無用的阻攔。

水壓陡增,水獸輕鬆穿過電網,撲至跟前,與我面貼面相對。剎那間,「懼」升騰而出,以水對水。黑色的雨點密集噴射,措不及防的水獸當場被染成墨汁,流淌潰散。

萬頃波濤在瞬間蒸發,四周景物重新變回了熟悉的岩洞。晏采子正緩緩縮回尾指、無名指,兩根手指色澤發黑,顯然是我剛才的傑作。

我如釋重負,在北境經歷的決戰也不少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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