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冊 沙羅峰頂 第六章 啟靈母井

我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空空玄看上去妖異而恐怖,如同一個毛茸茸的稻草人。他似乎痛楚得失去了理智,拚命撕扯癢蟲草。「噗哧噗哧」,草根連著血肉被硬生生地拔出。饒是如此,空空玄仍然使勁狠抓血肉模糊的肌膚,發瘋似地叫嚷:「癢,好癢!」

一會兒功夫,從空空玄爛的血肉里,一株株癢蟲草又鑽了出來,彷彿永遠也清除不盡。

我心急如焚,面上卻不能流露出半點焦躁。長嘆一聲,我對天支風道:「他若真的死了,你我就白白錯過了那件東西。唉,可惜。」

天支風搖晃著大腦袋,將信將疑:「難道他爭得過頂層的王族?呼呼,我看你純粹是胡說八道。不過說什麼也沒用了,他必死無疑,除非你能獵食到頂層的王族。」

我大為失望,聽天支風的口氣,並不像在說謊。剛才之所以和天支風虛與委蛇,以那件東西為誘餌,就是為了套出醫治空空玄的辦法。想了想,轉過身,我故意背對天支風,裝出苦苦思索的樣子,企圖誘他近身偷襲。

「你到底是哪一層來的?呼呼。」天支風忽上忽下地盤旋,並沒有趁機對我下手。這個天精小心謹慎,簡直是一個異類,完全打破了我對天精的印象。

「我是特意帶他來搶那件東西的。」我頭也不回,語氣消沉,「看來是白忙一場了。」

「嘭嘭嘩嘩」,前方數里遠的地方,陡然響起一連串奇異的轟鳴。如同怒海崩堤,巨瀑傾瀉。藍瑩瑩的水煙騰空而起,宛如煙花直衝雲霄,倏然綻放,漣漪般向四方擴散。

「那是?」我極目遠眺,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那件東西出世了?

空氣出現了異常的波動,彷彿細密的雨點灑落在平靜的河面上,盪起一圈圈氣流。所有雜亂的氣遵循著相同的軌跡,清晰而有力地涌動。就連我體內的氣,也無法控制地受到了牽引。

一絲若有若無的微風襲向後背,急速暴漲,化作澎湃厲嘯的颶風。在我心神被吸引的一刻,天支風出手了!

我嘴角滲出一絲冷笑,施展魅舞向左疾閃,避開力量最強勁的風頭,雙足交替互踩,高高躍起。

在我完全不設防的誘惑下,天支風終於邁入了為他準備好的陷阱。

「呼呼,乖乖進我的肚子吧!」天支風的狂笑聲震得我耳膜發漲。「轟!」颶風猶如毒蛇昂頭,扶搖直上,猛地搗向我的後腰。

颶風還未近身,沉重的壓力已經逼得我眼冒金星,腰肢猶如折斷。我不驚反喜,系在腰間的癢蟲草裙被風勢一衝,「蓬」地炸開,碎末飛揚。

「呼呼,癢蟲草!」天支風倉惶變色,硬生生頓住沖勢。

「可惜啊,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我冷冷一哂,激散的癢蟲草絨毛籠罩了方圓十多丈,對方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而天支風身中癢蟲草,必然要想辦法救治,這也是空空玄得救的唯一機會。

怪叫一聲,天支風大腦袋往後一仰,龐大的颶風體型倏地縮成一條狹窄的風線,向後旋轉著飛逃。一邊退,風線一邊以驚人的高速扭動、騰挪、閃避,彷彿表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刀尖上的舞蹈,紛紛揚揚的癢蟲草絨毛總是差之毫厘,緊挨著天支風飄落。

我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樣都會被天支風躲過,高層天精的實力簡直是恐怖。好不容易才誘他上鉤,怎能功虧一簣?反向扭身,施展魅舞,我雙掌捲起飛散的癢蟲草粉末,拼盡全力,拍向天支風碩大的腦門。

千鈞一髮之際,天支風兩腮鼓起如球,張大闊嘴,猛地一吹。「呼」,粉末被迅疾的氣流噴開,天支風趁勢抽身,一退數十丈,堪堪逃過劫難。

沒有絲毫沮喪的時間,我果斷轉身,掠向草叢。既然暗算不成,保重自己的小命才是正理。

「呼呼,想逃?」天支風含恨的咆哮聲瞬間追到了身後,巨大的風勢猶如狂濤駭浪,壓得我雙腿一軟,「撲通」倒地,距離癢蟲草叢僅僅幾步之遙。

來不及閃避,化作尖錐的颶風直刺我的後頸,凌厲披靡的風勁令脖子上的汗毛根根倒豎。

死亡近在咫尺。

腦海中倏然一片空白。

沒有恐懼,甚至沒有遺憾,這一刻,心靈出奇地安寧,四周彷彿驀地靜下來。我恍惚聽到洛水河畔的波濤聲,在縹緲的遠方響起。

它像是在呼喚我回去。

無論多少刀光劍影,無論多少耳鬢廝摩,無論多少慾望天道,到最後,終究只剩下一個孤獨的靈魂。

除了自己,還能抓住什麼?

我只是北境的一個過客么?

生命終將是宇宙的過客么?

平靜地閉上眼,我忽然想,死了以後,我會奔赴黃泉天,還是回到大唐的陰間呢?

這些念頭匆匆閃過,也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颶風刺進了我的脖子,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咦?」天支風驚呼道,颶風化作鋒利的風刃,斬中我的背心,我依然奇蹟般地毫髮無損。

天支風楞在當場。

難道是魘虎眼珠?我腦海中靈光一現。服下魘虎眼珠後,我擁有破雲碎風的神奇力量。當風力接近時,莫可沛御的壓力確實令我內腑劇痛,苦不堪言。但真的擊中了我,反倒沒事。

一念及此,我又驚又喜,猛然轉身,探手抓住了天支風。

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記,天支風痛呼出聲,風刃化作旋轉的風柱,將我捲入。我咬緊牙關,死死抓住對方,就是不鬆手。天支風發出凄慘的嚎叫,像發了瘋的公牛橫衝直撞,時而竄上天際,時而撞向地面;身軀時而變成翻滾的龍捲風,時而收縮成纖長微弱的風線。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灼燒發燙。在天支風驚人的高速運行中,我的內腑頻繁震蕩,痛如刀絞,只憑著胸中一股堅韌的血性,苦苦支撐。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天支風的速度放緩,身軀漸漸縮小,似被我抽幹了精氣。

狂吼一聲,天支風左閃右突,不斷拔高,又陡然從幾萬丈的高空筆直衝下,一頭撞擊入地。「砰」,泥石崩濺,地上炸開一個大凹坑。我口中鮮血狂噴,眼前發黑,幾乎要暈死過去。

「呼呼,饒了我吧。」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天支風忽然變臉,趴伏在地,痛哭流涕:「呼呼,小的我油蒙了心,竟然不知好歹和您作對。請您高抬貴手,饒我一條小命吧。呼呼。」

我一下子如釋重負,跨騎在他身上,雙手緊抓不放。急促喘息了一會,我才道:「饒你?讓我……考慮……考慮。我的……芥子袋呢?快……快去找!」

天支風乖乖聽令,背負著我滿場遊走。找到芥子袋,我立刻掏出一把把補藥丹草,吞進嘴裡。大量的靈丹妙藥頗建奇效,我調養片刻,便緩過勁來了。

天支風偷瞄了一眼芥子袋,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嘩啦嘩啦」,奇異的轟鳴忽然再次響起。遙遠的視野盡頭,依稀晃動著水藍色的光波。四周氣機牽引,有規律地運轉起來。

「咦,這次怎麼換了個地方?」我蹙眉道,「那件東西已經被人掠走了?」

「它還沒出世,怎會被掠走?即使出世了,誰又能掠走它?」天支風奇怪地看著我:「啟靈母井會走動,難道你不知道?呼呼,你到底是誰?」

啟靈母井?原來出世的寶物叫做啟靈母井。我獰笑一聲:「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問我?老實點跟我走!」我揪住天支風,拽向癢蟲草叢。可憐的空空玄,已經癢得昏倒在地了。

天支風面色如土,口口聲聲求饒:「您一定是高層來的大人物。不,您一定是血脈最高貴的王族!大人有大量,只要您放過我,我甘願做您忠實的獵物。」一直被我死抓不放,他的身軀急劇萎縮,大腦袋也痙攣般抽搐不已。

「好,我饒你一命。」我拔起一根癢蟲草,丟到天支風腦門上。

天支風呆若木雞,我好整以暇地鬆開他,笑道:「不就是癢蟲草嗎,有什麼好怕的?」

「你,你……呼呼。」天支風癱軟在地,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癢蟲草的絨毛一旦沾身,就會寄生,慢慢吸取宿主的精血,直到對方變成一具乾癟的屍體。呼呼,完了,這下完了。」

我這才確信他沒有騙我,沉吟再三,道:「被癢蟲草寄生後,能活多久?」

「呼呼,最多一天。」

「你反正一死,不如碰碰運氣。」

天支風駭然叫道:「獵殺王族?」

「難道還有其它辦法嗎?」我冷冷地盯著他,「我看你頗有頭腦,算是個狠角色。如果你我攜手合作的話,也許會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你要幫我?」天支風一臉困惑:「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害我?」目光落到空空玄身上,恍然大悟,「折騰了半天,原來你是為了救他?」

我抱起空空玄,用衣帶把他綁在我背上,牢牢繫緊。天支風看了我許久,顫聲道:「呼呼,你不是阿修羅島上的天精!你是從天縫外溜進來的精怪!除了開啟靈智的王族,尋常的天精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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