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冊 自在迷圖 第一章 過橋

「你去哪兒了?」瞥見我,海姬嬌嗔地迎上來,指著蓮花池若隱若現的柏木橋道:「咫尺天涯橋開通了,你也去試一試吧。」

「咦?」我微微一愕,這座咫尺天涯橋近在眼前,卻讓我生出遙不可及的錯覺。

隱無邪悄然離開,沒等我細問海姬,邊上已有一人急速掠起,沖向木橋。此人身法靈動,功力深湛,周圍的蓮花被他氣勢波及,紛紛搖顫,滾落無數露珠。

眼看他就要落到橋上,不知怎地,「撲通」一聲,他的腳堪堪落在橋旁空處,掉進蓮花池,摔成了一個落湯雞。

他濕淋淋地從荷花池裡躍出,頭也不回地離開。雖然模樣狼狽,卻無人發笑。咫尺天涯橋顯然暗藏玄虛,才會令高手也失足落水。眾人全神貫注地盯著木橋,表情凝重,如臨大敵。

「這座咫尺天涯橋是通向菩提院的第一關。」海姬道,「只要進入菩提院,你可以向那裡的長老提出法術修行遇到的疑問,他們會盡心解答,同時代表吉祥天,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我心頭一震:「什麼願望都行?」

「只要合理,只要吉祥天可以辦到。哪怕你索要吉祥天的秘笈、法寶,甚至要求在吉祥天修鍊定居,也不成問題。」

我默默沉思,蓮華會不愧是北境最高規模的盛會,其中的誘惑好處是絕大多數高手難以抗拒的。然而,這未嘗不是通過慾望控制人心的厲害手段。

此時,又有一人走向咫尺天涯橋。此人小心翼翼,先以浮萍渡水的法術,雙足穩穩踩在水面上,一步一步接近木橋。直到接近橋頭,才緩緩舉足,向柏木橋踏去。

「撲通」,水花飛濺,近在咫尺的一腳居然踩空了,此人毫無懸念地摔入池中。

海姬道:「你明白了吧?咫尺天涯橋被設下了奇特的法術禁制,即使是名門高手也不見得能通過。」

我暗暗稱奇,這座不起眼的木橋紋絲不動,偏偏使人踩不上去。運轉鏡瞳秘道術望去,我大吃一驚,咫尺天涯橋不見了。

「這應該是宇的禁制。」甘檸真輕聲道,「我的蓮心眼只能勉強看出零星半點。」

接連又有幾人失敗落水。據海姬道,億萬年來,能通過咫尺天涯橋的客人並不多,闖過數關進入菩提院的更是寥寥無幾。這儼然成為了一種實力聲望的標誌。

「讓本王試試。」夜流冰森然道,抖手射出一朵黑色的冰魄花,直衝木橋。「啪」的輕響,冰魄花平平落在橋面上,微微顫晃。夜流冰身形展動,人已出現在冰魄花中。就在同一刻,冰魄花從橋面滾落,跌入蓮花池。夜流冰破水而出,面色難看。

幾個年輕的吉祥天弟子指指點點,頗顯幸災樂禍。一時間,眾人躊躇觀望,無人再輕易嘗試。

楚度冷哼一聲,飄然掠向咫尺天涯橋。一步踏出,似虛似實,完全捉摸不透落腳的方位,使人生出眼花繚亂的奇異感覺。

「好!」公子櫻擊掌輕贊。楚度已經穩穩落在橋上,洒然而行,轉瞬消失在蓮花深處。

眾人紛紛嘆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公子櫻身上,今時今日,他已被看作可與楚度分庭抗禮的絕代宗師。

公子櫻微微一笑,優雅舉步。一步踏出,恍然邁在了另一個空間。我清清楚楚目睹,他的腳是往橋旁空處踩下去的,偏偏落實到了橋上。而儘管身在橋上,卻令人覺得他和橋是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於『無』中明『有』,自絕處逢生。」公子櫻曼聲吟道,漸行漸遠。眾人大聲喝彩,他這一手玄之又玄,比起楚度的虛實相間另有一番妙處。我暗暗心凜,如果將來和公子櫻對敵,以他這樣的法術境界,我無從下手,任何攻擊都會落在空處,完全接觸不到他所在的「宇」。而他落向空處的攻勢,卻很有可能擊實對手。

「小子,發什麼呆?快上啊!」無顏擠過來,手肘捅了我一下,怪笑道:「讓我欣賞一下你落水出醜的樣子吧。」

我微微一笑:「難道你能安然過橋?」

「那當然,我們無顏樣樣都行!」屈玲瓏搶白道。

無顏神色得意:「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看我的!」直接撲入蓮花池水,濺起浪花。

我目瞪口呆,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居然不是奔橋去的,玩了個自動跳水。無顏雙臂划動,游向木橋,隨後伸出雙臂,抓住橋樑,猶如攀索一般,雙手交錯,迅速向前。

四周一片嘩然,無顏過橋的方式匪夷所思,近乎無賴。「勘破執迷,直面真如!」一名吉祥天的長老目射奇光,大聲叫好,正是先前與楚度辯駁道法的丁長老。

邊上有吉祥天的弟子質疑:「無顏公子此舉似乎有欠正道。」

丁長老正色道:「何為正?何為奇?能過去的就是道。孰不知萬般皆法,眾法歸一?」

「原來如此!」我若有所思。道並非強者的專利,無顏如此過橋,別具蹊徑,倒是暗合萬物皆有道的妙理。

然而無顏此法雖巧,但參加蓮華會的貴賓都是一代宗匠,誰也不能厚顏再模仿他的方法。一道凌厲的刀氣劈向木橋上空,綻開層層氣浪。碧潮戈白衣如雪,掠至咫尺天涯橋,掌鋒劈出變幻不定的刀氣,雙腳強行落在橋面上。

四周空氣嘶嘶涌動,不時濺出五彩光芒。碧潮戈顯然是以披靡的刀氣,以強破強,硬闖咫尺天涯橋的禁制。

驀地,橋面的空間彷彿扭曲起來,空氣如同水一般晃動,碧潮戈的身影也變成了怪異的麻花形狀。雄軀微震,碧潮戈在橋上搖搖晃晃,舉步維艱,彷彿隨時會從橋上摔落。

厲嘯一聲,一團雪亮的光芒猛然從碧潮戈體內爆出,整個人化作一道眩目的刀氣。貼著橋面疾射,宛如流星飛逝而過,消失在遠處。

我暗暗搖頭,比起公子櫻、楚度過橋時的舉重若輕,碧大哥究竟還是差了一籌,在道境上甚至還不如無顏。緊接著,龍眼雀、無痕也順利過橋。阿凡提和孫思妙的過橋方式同樣別具一格,前者以生花妙筆,在咫尺天涯橋上畫出另一座橋,輕鬆而過。後者灑出一把碧綠色的種子,橋面上立刻長出肥碩茂密的藤蘿,這些藤蘿猶如觸手舞動,托起孫思妙,向前而去。

我目光轉向悶頭打坐的悲喜和尚:「前輩對咫尺天涯橋沒有興趣么?」

悲喜和尚仰天打了個哈哈:「世上的路多的是,何必定要過橋?」

我直翻白眼,老傢伙擺明了是裝瘋賣傻,否則以他知微的境界,過橋猶如探囊取物。

「林大哥,快上橋,你一定行的!」圍觀議論的人群中,花生果揮動白嫩小手臂,對我大聲叫嚷。

「小白臉行不行啊?別關鍵時刻軟蛋了。喂,別死要面子活受罪啊!」這是花生殼的聲音,我剛調勻內息,深吸的一口氣差點被她嗆住。

對甘檸真、海姬點點頭。我施展羽道術,飛向咫尺天涯橋。

「轟」。四周彷彿炸開無數聲驚雷,滿池荷花消失不見,茫茫視野中,木橋以驚人的速度變換位置,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令人無從落腳。親臨橋上,與從遠處觀望完全不同。木橋猶如活物舞動,幻影紛呈。視線無法捕捉到橋的正確位置,難怪先前過橋者大多落水。

我立刻臻至空的境界,施展神識氣象術,身形似虛似實,向橋上踏去。

一步終於踩實,我的心如水波不興,空冥虛寂。橋面像一條不停扭曲的靈蛇,每一刻都在變幻位置。幸虧我的神識氣象術與尋常法術迥然不同,一路有驚無險,從容邁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猛然雷電交加,風雨怒吼。木橋詭異地消失了,下方駭然升騰起滔天巨浪,撲面打來。我驀地一驚,心神稍稍浮動的剎那,天旋地轉,景物變幻,無數影像潮水般涌至。

恍惚中,一個金盔金甲的美貌女子迎面走來,駭然是死去多時的海妃。她步步逼近,面目冷厲,音容宛如生時。我明知是幻象,心中還是禁不住一陣驚悸。海妃的死,我始終覺得愧對海姬,儼然成為了內心不願觸及的一根刺。

海妃的臉忽然變成了龍蝶,雙眼燃燒著熊熊火焰。一條洶洶奔騰的幽暗大河如同黑色的臍帶,將我和龍蝶緊緊纏繞。雙方的身軀漸漸合一,不知不覺中,彷彿化為一體。

我心頭一震,龍蝶轉瞬又變成了楚度。漫天白色的沙羅花開,紛紛揚揚。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些都是我深藏內心的隱患,如今被咫尺天涯橋的禁制激發,生出無邊幻象。

四周空間轟然塌陷,炸開一個光華燦爛的漩渦,將我吸入。下一刻,成千上萬的魔怪在眼前飛舞,有的綠膚紅目,背生雙翼,下體像一條斑斕巨蟒扭動;有的體形偉碩如山,通體墨黑,面目猙獰似鬼,頭生螺旋形的粗長犄角;有的形似嬌艷美女,披著華麗的羽衣,雪白舞動的臂腿上布滿詭秘的花紋。

我震驚地瞧見,楚度、公子櫻赫然在內,各自盤膝端坐。一個密布藍鱗甲的魔怪擎天柱般聳立,毛茸茸的磨盤巨掌緊緊按住楚度雙肩,令他動彈不得。半空中的一個獅鼻魔怪搖晃著九隻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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