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冊 龍宮探密 第三章 同行是冤家

一朵碩大的陰影之花鑽出地面,把我、隱無邪和琅瑤緩緩撐起。

「等一下。」琅瑤伸指一點,龍蝦妖的屍體驀地直立而起,猶如殭屍,一蹦一跳來到窗前,站定不動。

「好了,就算有人進來也不會壞事。」琅瑤戲謔地對龍蝦妖招招手:「再見了,夫君大人。」

「夫人再見。」龍蝦妖的屍體木訥地回答,眼中閃動著血光。我清晰地看到,黃巾里的蝙蝠繡像鑽進了屍體的額頭。

隱無邪低喝一聲,陰影花瓣層層捲起,把我們裹住,然後整朵陰影花迅速縮小,開始鑽入地面,我、琅瑤、隱無邪連同花一起,似乎都變小了。

眼前頓時一暗,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花苞綻開,把我們吐出。

四周已經景物迥異。

我們置身在一座寬宏古樸的大殿內,四壁斜斜向上延伸,在高達百丈的上空交匯成一點。人還沒站穩,四面八方就傳來一道道鋒銳的刀氣,猶如有形之質,刺得人肌膚隱隱作疼。

我吃了一驚,才發現殿壁全都是烏黑色的昆吾石,上面刀痕累累,發出重重激蕩的刀氣,經久不散。

「林公子無需慌張。」隱無邪對我笑了笑:「這座龍殿是碧潮戈起居和練刀的地方。他從早到晚,除了睡覺就是練刀,所以刀氣常年不消。幸好他現在不在龍殿,否則我們可就麻煩了。」

我隨口讚歎道:「海龍王的刀術算得上驚世駭俗,但隱掌門的法術也不差了,神不知鬼不覺,一眨眼就把我們送進了龍殿。」依我看,這種法術最適合做賊了。

「只是不入流的影遁甲御術罷了。」隱無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除了吉祥天,御風術幾近失傳,不知公子師承何處?」

我裝作沒聽到他的試探,打量四周。整座龍殿空曠無人,殿門緊閉,籠罩在暗淡的陰影中。稍微弄出點聲響,就會形成刺耳的回聲。大殿內只有一張石床,一個石蒲團,再也沒有其它擺設,顯得十分簡陋。我走到石床邊,看了看上面一層厚厚的積灰,疑惑不解:「這裡真是碧潮戈的住處嗎?好像很久沒人住了。」

「碧潮戈如今無心練武,長遠不來龍殿了。」隱無邪似笑非笑地道:「這都是琅瑤姑娘的姐姐的功勞。」

「我沒有那樣的野種姐姐。」琅瑤面色微變,不滿地看了看隱無邪。

我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海龍王的老婆叫琅瑛,據說是從羅生天遠嫁過來的,難道她是琅瑤的姐姐?

琅瑤忽然對我一笑:「林公子,龍殿的昆吾石壁能隔絕一切聲響,就算我們在這裡打翻了天,外面的守衛也聽不到。」笑意凝結成嘴角的一絲陰冷,一塊黃巾在指尖急速旋轉。傻子也明白,她想殺我滅口了。

目光一掃木然不動,似在沉思不決的隱無邪,我冷哼一聲,螭槍激射而出,「轟」地一聲,碎石飛濺。對面的昆吾石壁被刺出了一個深深的洞孔。望著兩人震驚的神色,我淡淡地道:「小美人想要魚死網破,我只好奉陪到底。這一槍也許奈何不了隱掌門,但小美人恐怕躲不過去吧?」

琅瑤默然片刻,故作嬌嗔道:「公子這是幹什麼?怎麼突然動起兇器來?身處險地,大家應該同舟共濟才是嘛,說什麼魚死網破的胡話。」黃巾飛入袖口,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和她互斗只會便宜了隱無邪,只好暫時打消殺我的念頭。

我微微一哂:「原來是我多心了,我還當小美人見財起意,要殺我多分一杯羹呢。」

隱無邪溫言道:「九疑寶窟內藏珍無數。就算再多幾十個林公子,我們也分不完這些寶藏。大家各取所需即可,何況為了還沒有得手的寶藏自相殘殺,是愚不可及的事。」

我裝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卻生出幾分警覺。他們潛入魔剎天是何等的隱秘,如今被我這個外人撞破,最乾淨利落的做法便是殺我滅口。但隱無邪好像對我完全沒有了敵意,這實在不合常理。在洛陽乞討的十多年裡,我頗長閱人經驗,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笑裡藏刀的偽君子。

「時候差不多了。」隱無邪手指一彈,金海星、綠鸚鵡螺射向東西兩角。角落上各有一塊凹陷的小暗坑,金海星、綠鸚鵡螺恰好嵌入暗坑,絲絲吻合。

琅瑤的血珊瑚枝、雪花貝也隨後射入南北角,大殿四角驀地一亮,四柄鑰匙閃爍出耀眼的異彩,耳聽「咯吱」一聲,左側三丈處的一塊地磚向下緩緩沉落,冒出一個猙獰的白骨龍頭,白森森的巨口張大,上下近乎呈一條筆直的豎線。

「打開了!」琅瑤興奮地叫道。「咯吱咯吱」,接連又有八塊地磚忽快忽慢,向下沉去,等到第九塊磚沉落時,大殿上多出了九隻白骨龍頭。

轟地一聲巨響,九隻龍口各自噴出一束冰雪般的白芒,罩在地上,白芒凝固不動,筆直豎立,宛如一面晶瑩剔透的冰鏡,散發出陣陣寒氣。很快,地面上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琅瑤仔細端詳著九面冰鏡,自言自語道:「九頭冰龍死了多年,寒氣居然還如此濃烈。」

隱無邪道:「九頭冰龍是至寒的凶獸,連骨頭都冷如寒冰。據說它活著的時候,人畜一旦接近,就會被凍成冰棍。」

琅瑤微微皺眉:「奇怪,我怎麼看不到入口?」

隱無邪指著冰鏡:「這就是九疑寶窟的入口。南宮平不愧是北境第一巧匠,將九頭冰龍的寒氣封印成鏡,製成寶窟入口。這九面冰鏡同時扭曲了地下空間,像系住口袋的繩子鎖住了寶窟。如果不從冰鏡進入,就算你掘地三尺,也休想看到寶窟。」

琅瑤恍然道:「原來是用封印在地下製造出一個獨特的空間,難怪以你的隱遁甲御術,深入龍殿地底幾十丈也找不到寶窟。」

隱無邪淡淡地道:「九個入口應該八假一真,琅姑娘。哪一個才是真的?」

我看看隱無邪,再看看琅瑤,原來這兩人的合作並非親密無間,彼此都有沒說出來的秘密,我只要好好利用這一點,就不怕他們聯手對付我。

琅瑤露出一絲苦笑:「抱歉,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只有碧潮戈清楚。」望著隱無邪陰沉的目光,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個野種什麼都不肯說。自從嫁到龍宮,她就一心維護碧潮戈。每次掌門召詢,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推託。要不是這樣,也不用我再出馬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琅瑛也是登峰造極閣的人!海龍王竟然是你的姐夫!」聽到這裡,我已經完全猜到了,登峰造極閣為了獲取九疑寶窟的秘密,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琅瑛嫁給海龍王。

琅瑤失態地尖叫:「我沒有那樣的野種姐姐!她不過是家母有一天在琅玕樹下午睡後,離奇懷胎的野種!是一個妖孽!」酥胸急促起伏,雙目噴出嫉恨的火焰。

隱無邪默然一會,道:「現在怎麼辦?如果誤入寶窟的假入口,恐怕一輩子也出不去了。」

琅瑤哼道:「我有辦法。」袖口飛出一塊黃巾,巾上綉著一頭黑乎乎的小怪獸。隨著黃巾旋轉,小怪獸拍著薄膜般的寬大翅膀飛出,鳥頭鼠身,繞著九面冰鏡不停打轉。

隱無邪悚然動容:「是寓鳥!傳說它能預知血光災禍,提前示警,是十分罕見的靈獸,想不到落在了貴派手裡。」

琅瑤緊緊盯著寓鳥,它繞著九面冰鏡徘徊許久,嘴裡發出羊的咩咩聲。最終寓鳥停在第一面冰鏡前,不停地叫喚,琅瑤詫異地道:「九個入口竟然都有兇險!不過第一個血光最盛。到底哪一個才是入口?」

隱無邪向第一面冰鏡靠近幾步,閉目凝立片刻,道:「果然有很濃烈的戾氣!」沉吟了一會,睜開眼道:「如果光憑一頭靈獸就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九疑寶窟也算不上是南宮平一生最得意的傑作了。俗話說,置死地而後生,說不定貌似最兇險的第一個入口,反倒是真的。」

琅瑤沉思了一會,贊同道:「你說得有道理。我曾經搜集了南宮平所有的資料,發現他性格怪癬,喜歡別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事,最兇險的地方也許就是最安全的。我們不能再拖延了,就選擇第一個入口。」一抖黃巾,寓鳥乖乖飛回,落到她的肩頭。

「好,就這麼決定。」隱無邪點點頭,和琅瑤向第一面冰鏡走去。我隨後跟上,暗忖道,這兩個傢伙到底是出自羅生天名門,膽大心細,決定生死的選擇當機立斷,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換作是我,一定要琢磨半天了。不過南宮平也是了得,光是一個寶窟入口,就讓我們絞盡腦汁。

我走到冰鏡前,一股徹骨的陰冷立刻籠罩全身,和冰鏡四周的寒氣相反,渾身血液不自禁地燥熱起來,腦海中充滿了暴戾的念頭,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毀滅。雖然冰鏡通透,但我在鏡子里的影像模模糊糊,如同一團淡淡的霧。我忽然覺得,這面冰鏡更像是一個恐怖的妖物。

學著隱無邪、琅瑤的樣子,我緊靠冰鏡,和它面貼面。轟的一聲,冰鏡乍亮,猛地映出了我的身影,清晰得纖毫畢現。就在這一瞬間,站在冰鏡前的我化作了虛像,倏地消失了,而我一下子變成了裡面的鏡像,融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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