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冊 冰海試刀 第四章 噩夢醒來遲

「嗆」一聲清越的激響,甘檸真又驚又奇地盯著我,三千弱水劍在夜色中爆出一團絢爛的光焰,向我疾射而來。

「林飛,接我一劍!」

我瀟洒側身,以一個魅舞的姿勢,貼著劍鋒反迎向光焰的最盛處。舉手投足,我繞著劍光起舞,順應三千弱水流動的節奏,猶如一隻翩翩蝴蝶,在滔滔水浪間忽高忽低,展翅嬉戲。

瑰麗的劍芒在四周盤旋,劍氣一浪高過一浪。但無論怎樣變化,也不能傷我一分一毫。因為我並不與它對抗,而是和三千弱水彼此融合,嵌入共同的節奏。

漫天光彩倏地消失,甘檸真長劍回鞘,深深凝視我一眼,輕嘆道:「你的法力又進了一大步。」

我眉花眼笑,正要在美女面前吹噓幾句,月魂立刻潑我冷水:「還差得遠呢!等你能以魅舞帶動三千弱水劍,令對手陷入你的節奏,才算小成。」

我心中一動,深思月魂的話。這時候,土著妖怪們停止了吟唱,把一種厚厚的油脂塗滿屍體,然後放在篝火上燒烤。肉一烤熟,格三條發出一聲悲嘯,揮動利爪,把它撕成一條條,分給族人。每一個土著妖怪都跪倒在地,雙手接過肉條,向圖騰神樹拜了拜,把肉吞咽下肚。

我看呆了,走過去問格三條:「你們怎麼連自己的族人也吃啊?」

格三條哼道:「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懂個球!在殘酷的血戮林生存,必須學會不浪費一點食物。何況,這是我們特有的喪葬風俗,他葬在了我們心中。」雙臂交叉,肅然放在胸前。

妖怪們已經紛紛散開,三三兩兩地摟抱著,在夜色下,幕天席地地交配起來,一時呻吟呼叫聲大作。我當場絕倒,戲謔地道:「這也是你們的風俗?除了吃就是干?」

格三條不怒反喜,洋洋得意地撩起腰間樹葉,示威般地向我展示三個小弟弟:「我們的玩意可比你厲害,一天少說也能幹個七八次!幹得越多,就生得越多。只有生得多,我們土著才能在血戮林延續後代。」說到後代,他神色一黯,低聲咕噥:「我日。你知道雜交的妖怪要生一個種有多難嘛,往往幾十年都養不出孩子。」

我驚訝地叫道:「難道這三年,你們一無產出?」

格三條憋紅了臉不吭聲,我樂了,嘿嘿,濃縮的才是精品。老子若要生養,一定比你強多啦。

「要生啦,格十七筒要生啦!」遠處,猛地傳來一聲驚喜的大喊。土著們像炸開了鍋似的,激動地湧向一棵大榕樹。樹叉上搭著一個粗陋的木巢,巢邊圍滿了妖怪,連附近的樹枝上,也爬滿了翹首以待的妖怪們。

格三條狂叫一聲,拔腿沖向大榕樹,又猛地站住。仰起頭,目光緊緊盯著高處的木巢,神色充滿了狂喜,又帶著一絲絲擔憂。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連湖裡的水波也悄悄放輕了腳步。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所有的妖怪黑壓壓地站成一片,屏住呼吸,興奮而緊張地等待著。

夜色漆黑,一雙雙閃動著希望的眼睛彷彿將木巢點亮。

我和甘檸真對視一眼,被這些土著感染,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異樣的氣氛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妖怪們始終一動不動,安靜地等待著,臉上沒有流露絲毫焦躁,相反帶著一種朝聖般的虔誠。格三條眼都不眨一下,厚嘴唇微微顫慄,粗重的呼吸三丈外也聽得見。

「哇!」一聲尖利的啼哭響徹四野。

大榕樹上,一個女妖在幾名同伴的攙扶下,從木巢里慢慢走出。她下體還流著鮮血,臉上卻神采奕奕,雙手抱著一個渾身血污的小妖怪,高舉過頭。

四周忽地靜到了極點。

一顆豆大的渾濁眼淚,從格三條眼角無聲滑落。「撲通撲通」,妖怪們跪倒了一片,千百條手臂顫抖著伸向夜空,喉中發出嗚咽,感激上天的恩賜。

這是生命的誕生!我忽然胸口一陣哽塞。一個時辰前,一個土著剛剛死去;而現在,又一個土著出生。生命的開始和結束,同樣的神聖莊嚴。

我想起土著們面對族人死去,吟唱擊掌。

我又彷彿看到他們千萬年來,在充滿殺戮的雨林苦求生存。

耳畔迴響他們交歡時,酣暢淋漓的呻吟,那是生命最古老最質樸的呼喚!

一切化作了眼前的一幕:土著們跪倒伏拜,小妖怪嵌在了蒼茫的夜空背景中,醜陋的尾巴甩動,嘹亮的哭聲久久回蕩。

甘檸真轉過身,眼中依稀水光閃動:「原來,新的生命是如此讓人期待。」

「是生命讓人期待。」

出生,獵食,爭鬥,交配,死亡。這便是土著簡單的一生。而無論是生,是死,是獵殺還是繁殖,都是生命的一種抗爭吧。——對艱難命運的抗,對閃亮希望的爭。遠遠望著妖怪們,我心中湧起一絲莫明的敬意。

那是對生命的敬意。

從生到死,由死到生,中間經歷的,可是希望么?仰望浩瀚蒼天,我心中吶喊。自在天,你是否代表了希望?

直到子夜,歡慶的妖怪們才紛紛睡去。想到格三條那張既驕傲、又兇惡的笑臉,我第一次覺出了可愛。

萬籟俱寂,夜色冥冥,湖中的圖騰神樹閃爍著美麗的碧光。我雙臂枕頭,躺在湖畔柔軟的草地上。絞殺依偎在我的肩頭,碩大的尾巴蓋住了頭臉,呼呼大睡。沒過一會,我也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我驀地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在離我不遠處,一個黑影幽靈般逼近,臉色蒼白,雙目烏黑如深潭,俊美的面孔掛著森冷的笑意。

夜流冰!我心頭一驚,剛要出聲示警,卻發現有點不對勁。周圍浩浩渺渺,宛如置身在一團虛無飄渺的煙雲里,什麼也看不見。土著妖怪、甘檸真、絞殺,還有湖水、圖騰神樹全都消失了,彷彿我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夜流冰緩緩而來,繞著我飄忽不定地飛轉,隨著身影掠動,一朵朵冰魄花浮出視線。

「林飛,我們又見面了。」夜流冰似笑非笑,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飛速旋轉。

我暗叫古怪,嘴裡不依不饒:「幹嘛像塊牛皮糖老纏著我?難道老子嫖了你老婆沒給錢?」

夜流冰冷冷一哂:「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大放厥詞。這一次,本王定要好好陪你玩一場。」

「你送上門被我玩?這麼賤?可惜老子沒胃口。」我滿不在乎地回道,眼角餘光審視四周,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地方。夜流冰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弄進來?想到這裡,我猛地一個激靈,明白過來!

這是夢!夜流冰一定潛入了我的睡夢!我趕緊用力扭大腿,試圖從夢中驚醒。哇靠!雖然捏自己會痛,但就是醒不了,像是被死死魘住了!

夜流冰盯著我,臉上露出興奮殘忍之色,四周的冰魄花上下翻飛,顯然在故意戲弄我。

這個變態的傢伙!我心裡打起如意算盤,夜流冰要把我獻給楚度,所以決不會殺我。他內傷未愈,我法力剛增,此消彼長下,他不見得能活捉我。

幽黑的冰魄花散發出陣陣寒氣,潮水般洶湧襲來。雖然是在夢裡,我依然打了個寒戰,肌膚泛起一粒粒突起。

夢中的感受,竟和現實完全相同!

先下手為強!我猛地大喝,運起混沌甲御術,一拳擊向冰魄花。

出乎我的意料,百試百靈的混沌甲御術失手了!冰魄花毫髮無損,繞著我盤旋飛舞,交織成一片幽深變幻的光暈。

我隨即醒悟,這是在夢中,我擊出的混沌甲御術不過是我的想像。睡夢裡,無論我使用什麼法術,都等於畫餅充饑,不可能真正施展出來。而身為虛幻之體的夜流冰,卻可以毫無顧忌,對我放手攻擊。

「哈哈哈哈!」夜流冰的狂笑聲彷彿從十八層地獄傳來。我不由心驚肉跳,這意味著,局勢將呈一邊倒,我會淪為夜流冰爪下恣意玩弄的老鼠。

四面的煙霧忽地盪開,我赫然發現自己懸空而立,腳下是一口口龐大的三耳四足鐵鍋,通紅的烈火舔著鍋底,鍋里盛滿了沸騰的熱油,嘟嘟冒泡,灼熱的油煙氣騰騰蒸氳,熏得我大聲咳嗽,眼睛都睜不開。

糟了!心念剛動,我就一個倒栽蔥從半空摔落,掉進了一口油鍋。「嘩」,油花激濺,滾燙無比。我像受驚的兔子竄出油鍋,痛得齜牙咧嘴。熱油濕淋淋地沾滿全身,皮開肉綻,鼓起一隻只噁心的水泡。

日他奶奶的,哪來的油鍋!我又驚又怒,放眼望去,這些油鍋至少也有幾萬個,亮晃晃的刺眼,排列在一座陰氣森森的圓形大殿內。「嘟嘟嘟」,片刻功夫,油越燒越滾,噴泉般射出鍋外,滾燙的油浪在空中炸開。

油鍋突然開始移動,像一隻只怪異的大爬蟲,向我慢慢逼近。我一看不妙,馬上向外衝去,一片逼人的熱氣從上方急速噴下,抬頭看,上空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熊熊火海,千萬道烈焰向下噴射,火焰紅中帶黑,十分可怖。

「哈哈哈哈!」火海中凸出夜流冰龐大無比的臉,笑容猙獰冷酷,宛如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我有點亂了方寸,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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