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冊 夢潭鬥智 第六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第二天過得波瀾不驚。我們裝模作樣地準備著陪嫁的衣物,布置好新房,然後坐在閨房裡養精神,準備明天的華麗開戰。

其間,夜流冰藉助黑色冰花出現過一次。對於昨晚我們深入夢潭,他隻字不提,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只簡單詢問了婚事的籌備情況。我們自然虛與委蛇一番。

「夫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小公主沒有答話。

「明天就是大婚了,本王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冰花里的夜流冰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深不可測。

我笑嘻嘻地一福:「恭喜大王了。說句實話,奴婢們也等得心焦了。」據面具妖怪所說,夢潭是夜流冰用內丹煉化出來的妖器,所以我們夜探夢潭,即使他在睡夢裡,內丹也會感應,不可能毫無察覺。不過是想等我們明日婚禮時自動暴露,再一舉收拾我們。

「因為夜流冰即使擊敗一個對手,也要選擇最完美的方式。」面具妖怪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有這麼一個了解夜流冰弱點的盟友,明日之戰,幾乎勝券在握。我唯一擔心的,是面具妖怪過河拆橋,事後擺我們一道。

「明天本王大婚,相信有很多人會等不及的,包括本王在內。」夜流冰大笑。我也笑得很甜。

夜流冰笑容一斂:「最後關頭,耗子總是自作聰明地以為可以逃脫貓的手掌,卻不知貓早就盯准了它,等著它自尋死路!」

我一甩袖子,裝腔作勢地頻頻搖手:「啊呀,大吉大利。大喜前可別什麼活呀死呀的。大王的婚禮,一定生龍活虎,風光無限。」

「死並不可怕,就怕不死不活的受折磨。」夜流冰的眼神如同寒冰凝結。

我裝聾作啞地收拾首飾盒,疊好陪嫁的新衣,權當沒聽見他的屁話。夜流冰無非是在用威嚇手段,給我們施加強大的心理壓力。可惜有了面具妖怪和孫思妙的相助,老子怎會是你爪底肆意玩弄的老鼠?

「想到明天,本王就興奮得不能自已,哈哈!夫人,早點歇息吧,本王告辭了。」夜流冰消失在冰花中。

我狠狠地朝桌上的冰花吐了口唾沫:「我呸!吊什麼吊?不到最後,還不知道誰是老鼠誰是貓呢!」

至始至終,小公主沒有理睬過夜流冰。一直靜靜地站在角落裡,負手而立,凝視著牆上貼的大紅色「喜」字,清澈的眼睛裡彷彿浮起了一片迷霧。關於面具妖怪和我們合作的計畫,我們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放心吧,計畫萬無一失,不會出差錯連累花田的。」我安慰了小公主幾句。一旦除掉夜流冰,我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卻要繼續承受未知的壓力,我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我從小就出生在花田,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幾乎所有的花精都是如此,生在花田,死在花田。」小公主回頭看看我,又扭過頭去,幽幽地道。

「我——明白。」

「花田很美,很安詳,像是一個色彩繽紛的搖籃。還記得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紫紅色的晚霞漫天,染艷了層層花海。風吹過,每一片花瓣都在舞蹈,每一個花精都在拍掌歌唱。在大家的笑聲中,我被一罐罐琥珀色的花蜜澆濕了全身,閃閃發亮。」

我嘆了口氣,魔主出世,花田的平靜生活被打破是遲早的事。

「花田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一切。無數祖先長眠在那裡,也會有無數小花精出生在那裡。所有的花精都會為了保衛花田,而不惜一切。」她看著火紅的喜字,凄楚地笑了笑:「這就是我願意嫁給夜流冰的原因。」

沉默了許久,我低聲道:「如果有一天,花田遭到侵犯,我將全力為你們而戰。」

沉默了許久,小公主低聲道:「謝謝。」

曙色染白窗帷的時候,我就一骨碌爬起來,心情既緊張又興奮。一晚上當然沒睡熟,還在亥時偷偷溜出去了一會。把今天的作戰計畫想了無數遍,我又擔心面具妖怪中途變卦,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小公主正坐在梳妝台前,穿著描金繡花百褶霞衣,對著鳳紋銅鏡,細細描眉。台上堆滿了珠光寶氣的首飾,熠熠生輝,反將小公主的臉映得幾許蒼白。

「哇靠,你起得比我還早啊。」我吐吐舌頭,拿起一瓶花蜜就喝,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干架。

「誰像你呀,沒心沒肺地能睡能吃。對啦,你昨晚偷偷溜出去幹嗎?」海姬嬌嗔地問道。

「天機不可泄漏。」我眨眨眼,一把揪住鼠公公:「你煩不煩啊!」他像沒頭蒼蠅似地在屋子裡亂轉,嘴裡念叨:「老天保佑,大吉大利。老天保佑,我活到一萬歲。」

甘檸真掀起窗帘一角,凝視片刻,道:「從昨晚到現在,葬花淵里還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一個妖兵妖將駐紮。」

我鼻孔里哼了一聲:「面具妖怪不是說了嘛,夜流冰太自大,想憑一個人的力量玩死我們,老子這次就好好地玩玩他!」

「不可輕敵。」甘檸真肅然道:「記住我們事先商定好的,一旦失敗,能逃出幾個算幾個。」

鼠公公拚命點頭,我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暴栗:「日他奶奶的,沒一點長進。」

接下來幾個時辰,海姬、甘檸真都在暗自調息,養精蓄銳。只有我有說有笑,盡量緩和屋子裡凝重的氣氛。雖說事前我忐忑不安,但真的面臨這一刻,我反倒不慌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樂得放輕鬆。

「嘩啦啦」,窗外陡然響起翅膀拍打的聲音,接連不斷。我拉起窗帘一看,如花帶著飛猴紛紛飛來,落在了綉樓四周。飛猴們都穿上紅色的坎肩,戴著高翅紅帽子,樣子十分滑稽。

飛猴的出現在我們的預料中,如果夜流冰大婚連一個手下都不在場,也不近情理。按照事先約定,鼠公公和海姬率先迎了出去,我和甘檸真陪著小公主,等待拜洞房。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忽然響起,從窗戶望去,百來個妖怪穿著大紅袍,一路敲鑼打鼓放鞭炮,鬧哄哄地向綉樓走來。

我心頭一震,怎麼來了那麼多妖怪?雖說是慶賀婚禮,人數也太多了點。

爆竹聲漸漸停息。

「吉時已到。」小公主緩緩地道,放下丹蔻盒,拿起桌上的鳳冠戴好,再蒙上紅蓋頭,在我和甘檸真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出閨房。

喜堂就在綉樓的中廳,早已布置一新。大紅喜字貼在中堂,案上的兩根巨型紅燭閃爍著艷麗的光。飛猴們站滿了喜堂四周,目射凶光。如花面無表情,對小公主躬了躬身。

「有點不對勁。」甘檸真悄聲道,我也發覺了,飛猴們站的位置幾乎封鎖了整個喜堂,敲鑼打鼓的妖怪們更是堵住了大門。

「不礙事。」我胸有成綉地道。按照計畫,在夜流冰和小公主拜堂時,小公主突然昏倒,吸引夜流冰注意,我們趁機發動攻擊,突襲夜流冰。這當然只是虛掩聲勢的第一波佯攻,隨後我們邊戰邊逃,夜流冰自然不會放過我們。等我們逃到孫思妙住處,再故意脅持偽裝成師妹的面具妖怪。最後裝作不敵,讓夜流冰奪過人質,趁著混亂的局面,由面具妖怪發動致命一擊。

夜流冰一定不會想到,他費儘力氣奪回的老婆會突然要了他的老命。而我們只要配合面具妖怪攻擊,隔絕援救夜流冰的手下即可。加上還有天狗潛伏在地道口,隨時躍出增援。面具妖怪定下的計策可謂周密之極。

「吉時到了,大王該來了吧?」我嬌笑著問如花。

如花看也不看我,冷冷地道:「急什麼?」臉上敷的白粉比磚厚,一說話就簌簌地掉。

通向綉樓的路上,忽然揚起了大片塵土。伴著一陣陣雷鳴般的嘶吼聲,一個個妖怪猙獰的面目在遠處浮現。

我們幾個齊齊變色,我勉強笑道:「大王的婚禮真夠隆重,請了這麼多貴客捧場。」

夜流冰依然沒有現身,妖怪們排成整齊的陣勢,直奔綉樓而來。每個妖怪手裡捧著各色禮盒,抬著禮箱,很快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望著黑壓壓的一片妖怪,我的心不斷往下沉,怎麼回事?難道夜流冰把附近丘陵上的妖兵調來了?此時就算傻子也明白,夜流冰凶相畢露,是要全力對付我們了。

局勢變得凶多吉少。面對近千個妖怪,我們四個想要刺殺夜流冰,可謂痴人說夢。我的心涼了半截,嘴裡發苦,為什麼?為什麼夜流冰會調動大軍來對付我們?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們連逃走都來不及。

莫非面具妖怪出賣了我們?和甘檸真、海姬、鼠公公面面相覷,我深吸一口氣,手心裡緊緊攥著恢複身形的花籽,準備拚命了。

大笑聲猛地在喜堂回蕩,一朵黑色的冰花鬼魅般出現在案上,紅燭爆出了一記明亮的燭花,妖艷的光澤在夜流冰臉上一閃而過:「本王姍姍來遲,請夫人恕罪。」

怎麼辦?現在就翻臉動手?霎時,海姬、甘檸真、鼠公公三雙目光齊齊投向我。

風從喜堂輕輕穿過,小公主的紅蓋頭輕揚,霞冠邊沿垂下的瓔珞叮咚碰撞。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靜,一滴冷汗,從我的鬢角慢慢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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