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伊瀨來到一家廣告代理公司,站在報紙廣告受理櫃檯前。

「我想在山陰和京都一帶的報紙上打廣告。」伊瀨說。

辦事員問:「是地方報紙啊。山陰的哪個地區呢?」

「鳥取。我想在鳥取和京都兩地發行量最大的地方報紙上打廣告……尋人廣告。」

「是這樣啊。那您一定很急咯?」

「希望能早日刊登出來。」

「鳥取縣的《T報》在縣內都有發行,鳥取縣的報紙就選這家吧。京都有兩三份報紙,發行量最大的是《K報》。」辦事員說著,給出了廣告報價。在所有廣告中,尋人廣告的優先順序最高。「請把尋人廣告的要點寫下來。」

伊瀨在稿紙上這樣寫道:

鳥取縣東伯郡竹田村藤村進,千葉縣成田市二宮健一,請速告知你們的聯繫方式和住所。如有人知道這兩位的住所,也請告知,定以重禮答謝。

伊瀨在這段話下面寫上了自己的住所和本名。

他重讀了一遍廣告,忽然想起,不如再刊登一份尋找浜中三夫的尋人廣告吧。要找浜中,首選應是北海道的報紙。那傢伙在網走寄出明信片之後就失蹤了。伊瀨已經構思好廣告的內容,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現在刊登尋人廣告為時尚早,而且他覺得,就算登了也會收效甚微。

辦事員接過稿紙一看,表情稍顯詫異。也許是考慮到尋人廣告往往牽涉到複雜的背景,他也沒有多問,直接收下了伊瀨給的廣告費。

「廣告什麼時候刊登呢?」伊瀨問。

「現在馬上就處理,最快兩天後就能見報。我們會將刊登了您的廣告的報紙送一份給您。」

伊瀨走出廣告代理公司。現在他迫切地想知道二宮與藤村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他不知該從何處開始入手尋找。

這時,他想起了自己交給廣告代理公司的那三行廣告。當然,廣告刊登後不一定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如果二宮和藤村刻意掩藏他們的行跡,就不會對這個作出反應。所以,伊瀨只能指望知曉兩人行蹤的人前來報信。之所以寫上「定以重禮答謝」,就是希望重賞之下會有知情人現身。

離開家的時候,伊瀨將自己的計畫告訴過妻子,妻子笑道:「這種東西是靠不住的。」但在廣告代理公司辦完手續,進咖啡店坐下後,伊瀨不知為何又開始認為這通廣告一定有效。

辦事員說最快後天就能見報。知道那兩人行蹤的人看到之後,最快在三四天後就會有反饋。伊瀨的直覺告訴他,那兩人一定還潛伏在京都府或鳥取縣的某處。不過,即使他們轉移到了別的縣,伊瀨也不會在全國所有的地方報紙上刊登同樣的尋人廣告,因為那樣做需要的廣告費將是他無力承受的天價。

交出稿紙的那一刻,浜中的身影從他的腦中一閃而過。那傢伙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他回到了東京,就不可能不給自己打電話。他可能還在別的什麼地方瞎晃,不知道武田主編已死。因為上次去天地社時,社內員工抱怨說,他們沒有與浜中聯繫過。

浜中這趟走得可真遠啊。已經外出近十天了。

他最後寄出明信片的地點是網走,這點很重要。三年前,法務省的文件被千葉縣選出的前議員鐮野借出,隨後昭和十六年三月的那一頁就被割走了。伊瀨覺得,浜中的網走之行同那缺失的一頁之間必定有所關聯。

前議員鐮野為了借出網走監獄囚犯名簿,不惜動用法務委員的職權,但伊瀨認為對名簿感興趣的應該不是鐮野,而是另有其人。這個人拜託鐮野借出囚犯名簿,並用安全剃刀割走了其中一頁。

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⑴割走那一頁的人跟囚犯名簿上的記載有莫大的利害關係。換言之,就是不想讓昭和十六年三月入獄的某位囚犯的名字被別人看到。

⑵割走那一頁的人認識當時入獄的某位囚犯,要抓住這個把柄拿名簿恐嚇對方。

左思右想,伊瀨也只能得出這兩種可能。

從第二點進一步推測,被恐嚇的一方必然擁有大量財產。恐嚇是為了獲取金錢,敲詐那些沒有金錢和地位的人,什麼都撈不到。而且拜託前議員鐮野借出文件的人,也應該有錢有勢。普通人就算向議員提出這樣的請求,議員也不會搭理。

嫌疑人的範圍逐漸縮小,可還差一步才能鎖定。現在伊瀨的腦子仍是一團亂麻。

不過,如果浜中去網走監獄是為了揭開名簿的秘密,那他的直覺著實令人驚嘆。拋開浜中輕浮的一面不談,伊瀨由衷地欽佩他的才能。

浜中到底有沒有收穫呢?他的目的到底達成了嗎?對於伊瀨想看的囚犯名簿中消失的那一頁,浜中是否在監獄裡找到了對應的記錄呢?

伊瀨思慮重重。倘若浜中成功了,那他這麼晚都沒有返回東京這件事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就演算法務省文件被割走一頁之事發生在三年前,也並不意味著現在不會有人注意浜中的行動。他離成功越近就會越危險。

伊瀨喝著茶,心頭的不安愈來愈濃。與其在報紙上刊登尋找浜中的廣告,不如報警更靠譜。

浜中是孤身一人去網走的,誰都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又做了些什麼。他沒有同行者,即使在北海道的荒野中失蹤,也不會造成任何騷動。脫離原來的人際關係,獨自步入陌生環境中的孤獨和恐懼,浜中應該已經深有體會了吧。

伊瀨想起了同浜中一起去採風旅行的經歷,忽然覺得失蹤的彷彿是自己的親弟弟。天地社也沒有像伊瀨想的那樣關心浜中。武田主編突然死亡後,天地社亂成一鍋粥,肯定沒人去管浜中有沒有回來。想著想著,報警的念頭就愈發強烈了。

伊瀨看了眼手錶,站起身,去給日輪木材公司打電話,詢問笠間常務董事是否有空。如果對方方便的話,他打算現在就去日輪木材公司,聽取昨天所問事項的答覆。

要過發票,付了賬單,伊瀨用店內的一部粉紅色電話致電日輪木材公司,電話很快就撥通了。

「我是昨天來訪的伊瀨忠隆,拜託幫忙問問笠間常務董事是否有空,我想現在過來一趟。」

為了這種小事就把常務董事叫來聽電話,伊瀨覺得很過意不去。但笠間常務董事還是和藹地親自接起了電話。

「是伊瀨先生吧?昨天真不好意思。」笠間致歉道,「昨晚我回家後就翻找了當時的筆記本,結果不僅是十月,我連九月和十一月的筆記都看過了,並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所以我想,恐怕是鐮野先生親自去借出並歸還那些文件的吧。您也知道,先生兩年前過世了,無法再向他本人核實。我這裡知道的就這麼多……」

儘管措辭誠懇,但伊瀨聽得出笠間的言下之意,是叫伊瀨不要再來糾纏他了。

伊瀨失望地回到家,聽到他腳步聲的妻子飛快地跑到玄關:「老公,浜中先生來了。」

「哎?」伊瀨僵立當場,死盯著妻子的臉。

「是三十分鐘前來的。我說你馬上就回來,強行留住了他。」

伊瀨慌忙脫下鞋子,推開妻子,大步流星地朝屋裡走去。浜中背對著他坐在客廳里。毫不誇張地說,伊瀨看見浜中就像看見了鬼魂一樣。他呆呆傻傻地繞到浜中對面坐下。

「老師,好久不見。」浜中在坐墊上挪出空位,伏地行禮,孩子般的臉不再像先前那般紅潤。幾天不見,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神情也相當憔悴。

「你……」伊瀨一時語塞,「你到底幹什麼去了?」伊瀨不禁嚴厲地質問起來。

「我去了本州東北部和北海道,還在那裡給老師寫過兩張明信片。剛才問過您的妻子,得知您都收到了。」浜中的語調與平日無異,只是有些氣力不足。

「收是收到了。分別是從仙台的鹽釜和北海道的網走寄來的……但你這趟出行是不是太久了啊?」

「嗯,不知不覺就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北海道的雪已經堆得很深了,行路艱難……」

伊瀨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浜中能平安無事地回來,沒有比這更令他高興、安心的事了。剛才差點就要跑去報警了。

伊瀨很想開門見山地問浜中去網走的原因,但考慮到問話也要講規矩,於是首先提了武田主編溺死一事。

「確實令人無比震驚。」浜中瞪著眼睛說,原本就大的眼睛顯得更大了,「昨天傍晚,我一到東京就往出版社趕。聽說武田先生在伊豆西海岸去世的消息,感覺就像做夢一樣。我立刻去武田先生家上了香。哎,世事真是變幻莫測啊。」

浜中臉上的驚訝無比真實,怎麼看都不像在演戲。

「你覺得武田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溺死呢?」伊瀨凝神觀察浜中的神色,想從中看出些端倪,問題也提得頗有技巧。

「唔,我想不明白。我問了編輯部的人,他們都不知道武田先生為什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武田去世前來過我家,通知我編輯部決定取消我的連載。你知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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