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篇 第九十九章

北方除了幾個礦區外,較大市鎮幾乎都在雪線以南,人多的地方無論是消息取得還是獲得食宿皆便利不少。

「咦!你不是安迪嗎?怎麼會來這裡?」市鎮入口的守衛驚訝地說。

「傑納叔叔,原來你在這裡的警備隊任職啊!」會在這遇到認識的人少年也感到意外。

在留守期間,要塞的士兵們維持各種操練以免懈怠,而各隊的軍士官則是交互切磋武技,那時安迪結識許多人。

「是啊,你是被派出來辦事還是請假要回故鄉?不過出來就好,經常待在那麼可怕的人身邊壓力一定很大。」對方說完便笑起來。

「呃!還有人和你一起啊?也是要塞里的士官嗎?」此時他才注意到旁邊把斗蓬風帽放得很低的同行者。

但守衛看清那人的臉時,下巴立刻掉下來合不攏。

「我們只是路過這裡,要是你沒看見什麼的話,那我就當沒聽見什麼。」對方陰陰地說。

少年站在旁邊有點尷尬,剛才雖想提醒傑納卻不知如何開口。

兩人逕自進鎮以後,那守衛還呆在原地,恰巧換班的人過來看見他那副模樣,隨口問,「你是怎麼回事?難道白天也會見到鬼?」

「我寧可見到鬼,我是看到……」說到這時傑納突然回過神來。

「看到什麼?」同伴覺得好奇。

「什麼都沒看到。」

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回答,來換班的人嗤之以鼻地說:「喂,你是昨晚跟老婆搞太凶還是酒灌太多,怎麼會這樣語無倫次、精神不濟的,早點滾回去補睡一覺吧!」

「是啊!我是該回去睡一覺,醒過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做夢,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看著他的背影,接班的同僚心中納悶:「這傢伙到底是碰上什麼事了?」

才剛到第一個市鎮,穆就發現自己的疏失。

在要塞時,隸屬於民兵聯隊的各地警備員都見過他,甚至親眼見到其殺人立威的手段,而且還有許多關於副指揮官的傳言,當中雖有些誇大編造的內容,但許多人都深信不疑。

參與特遣部隊行動的成員也說了許多,他參與決鬥不但殺掉對手,見證人也沒放過,還把他們分屍示眾,連被俘的貴族都被他一塊塊砍下來恐嚇敵軍。

「副指揮官一定是有將人分屍的嗜好。」認同這種說法的人還不少。

正因為其恐怖的形象深入人心,要是知道這號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轄地,警備隊會有很多人緊張得睡不穩,就算跟他們說明這趟只是普通的旅行,大家還是會疑神疑鬼。

想避免不必要的騷動,有適度的變裝和到更遠的地方兩個選擇,顯然前者要方便省時得多。

在開始改變裝束前,穆先低調會見當地警備隊長,要求開立一些文件。對方見到他時也是一副驚駭的表情,所提出的要求馬上照辦,只想趕快把這恐怖的傢伙送出門。

將所需物品都準備好後,兩人悄悄地離開這地方。

「你覺得怎麼樣?」說話者指著左頰上假造的三道似被猛獸抓傷的痕迹。

「是看不出來,但光這樣會不會太少了?」少年略為沉吟後回答。

除了臉上的爪痕外,穆只是把髮辮改成束髮,另外將慣用的雙劍包好背著,改用一根兩端包覆鐵皮的長棍。

當初選購時有幾把二手武器都不錯,會挑中這件是因為有許多人對東方武術家的印象都是擅長拳腳功夫和棍棒。

「這樣已經足夠了,那些警備隊員雖然全認得我,可是卻沒幾人跟我接近談話過,光是這個傷痕就可以誤導他們,將我看成另一個來自東方的武術家。」穆微笑道。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我就得弄成這個樣子。」安迪指著自己說。

換掉亞麻外衣改穿較高級的棉質和毛料裝束,髮型也被改變,這些都不算什麼。把一頭褐發染紅,用不知名的藥草薰洗使膚色像被陽光曬深,還在兩側上下牙齦旁塞上東西,讓臉頰看起來更豐腴。

少年敢打賭,就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珍,現在也認不出自己來。

「因為我們改裝成功與否的關鍵是在你身上啊!」

聽到這種說法安迪有些困惑,他認為比起不多見的東方人,自己實在是極為尋常,為何反要大費周章地改裝。

「我剛到西方來的時候,覺得很多人的五官輪廓都類似,很難分辨誰是誰,所以都從衣飾、頭髮、言談動作和一些其他特徵來判斷,必須花一段時間熟悉以後,才能掌握住這個人臉孔的細微差異和變化。從這點來想,你們看東方人應該也會出現這種情形。要我變成西方人而不被看出破綻是很難,可是要變成另一個東方人卻是輕而易舉,只要改變幾項特徵就行。」

「但是你可不同,民兵各隊的士官在交互比試練習時都見過你,非貴族子弟,一個十幾歲少年就有劍客的實力和資格是很稀有的,他們自然印象深刻,何況你還曾擊敗過當中不少好手。那些人對西方臉孔的掌握應該都比我強,要是連這點程度的改變都做不到,很快就會被識破的。」

看著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安迪覺得有點搞不清楚那是實情還是藉口。

「這樣還沒完呢!你還要記好自己的出身。你叫海德,是帕威魯的敏特家三子,父親是經營木材生意的富商。你大哥繼承家業,二哥是修士,你父親想培養你成為一名騎士。」在帕威魯,有三個兒子的富裕家庭多半會如此安排小孩的前程。

「我是你的武術教師兼護衛,陪你出來旅行歷練,……」在說完一大篇編造的身世後,「那麼今天就先記下這些,有忘掉的再問我,其他的以後再補充。」

少年嘆了一口氣,突然要背熟這麼多事實在不容易。

本以為這樣就完了,沒想到還有下文。

「不過,只有在警備隊盤查之類的狀況才這麼說,其他場合就說我們是半路結識同行的旅伴。」

(這樣講不就好了嗎?何必要我背那麼多東西!)安迪很想這麼大聲叫出來。

「你覺得很不滿吧!」

心思被說中,少年像被抽了一鞭似的彈起來,「沒有、沒有。」急忙搖手否認。

「要你背那些東西,卻又要用那種說詞當然是有原因的。」

「謊話是用來覆蓋真相,會被拆穿是因為這個謊有漏洞而被看穿真相。」

少年還在想這話的意義,下一句就斬斷他的思緒,「那是一般人以為的。」

「被掩藏的真實就像未知的物品,即使窺見一隅也未必能認出,只有識得其中奧妙者方能看透。精美的商品可以層層包裝,真實也可以用層層謊言覆蓋,只要有點戒心的人都會懷疑我們真的是半路結識的旅伴,但稍加調查就會知道第二重假關係,那時便很容易被誤導而相信。」

「用第二個謊來彌補第一個謊的破綻,這種事連小孩都會,但人家仍然會懷疑而追查下去。可是用第一個謊來掩飾第二個謊,別人以為謊言想隱藏的東西就是真相,自然不會再追查下去,這才算有點技巧。」

「這才算有點技巧?那比這更高明的是什麼?」安迪好奇地問。

「當然有,不過現在要讓你領悟可能有些困難,還是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怪不得菲莉亞小姐常稱隊長是「撒謊的魔鬼」。)少年突然想起之前女劍士曾和自己說的事。

在負傷休養期間,菲莉亞經常到競試場觀看軍士官們的練習和比斗,有時還出言指點各人如何改進武技上的缺失。在某次比斗獲勝後,金髮女劍士把他叫過去。

「以這個年紀來說,你的劍術已經相當高明了,但你還年輕而未定型,所以應該多觀摩、吸收別人的武藝,然後探索出最適合自己的技法。團里有不少好手值得你學習,只是有兩個人,可以學他們的本領,卻不能學他們的行事,尤其是教你劍法的那個。」

「因為學其他人不成還不至於有害,學那兩個人不成就糟糕了。」旁邊的褐發女劍士立刻補充道。

「學團長或萊安的行事不成,至少會是個穩重的人,學謝布爾的行事不成,也會是個嚴謹的軍官。但是那兩個就不同了,那個又笨又色的傢伙雖然老是說些蠢話、幹些蠢事,可是重要關頭卻比誰都更像個紳士和騎士,做不到這點卻學他只會是個下流的色狼。」

「真難得聽到你稱讚他呢!」旁邊的女性故作驚訝狀。

「這只是不帶私人好惡的客觀評斷而已。」女劍士此時板起臉孔。

「菲莉亞,你越來越漂亮了。」對方面露神秘的微笑。

「蕾茵,你越來越像那傢伙了,不論是講話方式還是那種笑法。」金髮女性沒好氣地說。

女劍士回到正題說下去:「至於那個愛說謊的,如果沒辦法像他一樣思慮周密、精於算計,成為一個令人畏懼的魔鬼,就會變成一個受人唾棄的卑鄙者。」

(所以千萬別學他的行事。)金髮女性的話回蕩在少年的腦海中,他內心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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