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篇 第七十五章

「這是屬下特地準備的好酒,香醇可口,請長官務必要品嘗看看。」

「我也準備了上等佳釀,芳香順口,您一定要試試。」

「你們那些東西算什麼?我這酒勁道十足,喝起來才過癮,大人絕對不能錯過。」

但受到眾人熱情招呼者每樣都只淺酌一小杯,偏偏又沒人敢強要他多喝,這讓勸酒者們有些失望和焦急。

與表面的熱情不同,這些人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

(這樣下去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灌倒他啊!)

但此時卻突然出現曙光,目標的臉色竟然一下子就變得通紅起來。

(太好了,有效果,大家再加把勁就能擺平他。)眾人難掩興奮地繼續勸酒。

第五師團的官兵進駐要塞已經有一段時間,不但曾成功地奇襲敵軍據點,訓練和紀律也已經上了軌道,而相對的士兵們的疲勞和壓力也越來越大。

對於這種情形,兼任人事參謀的修可拉和兼任訓練參謀的謝布爾聯合向師團長提議,由於補給物資十分充裕,可藉舉辦酒宴來為士兵消除疲勞、提振士氣。

在考量過各種情報確認安全無虞後,諾修批准了兩人的建議,但指示分兩批進行,好讓防區的戰備狀況不受影響。

於是就變成由正職軍官與副職軍官分別和半數士官兵舉辦酒宴,聽到這個消息,士兵們當然是歡欣雀躍,正職軍官也很高興,但副職軍官們就有些擔憂了。

自從副師團長在眾人面前親手處決三名軍官後,大家就對這以往都不曾露出利牙的上司感到畏懼,紛紛和騎士團的人打聽消息,以免觸犯其忌諱而得罪他。

當中有許多駭人聽聞的事迹,據說此人曾把喝醉而在自己身旁撒潑的部下扔到凶暴的猛獸面前,手段極為殘酷。

而這次的酒宴高級軍官們都聚在一處,在這種情況下喝酒,就像頭上懸著把劍一樣叫人坐立難安。

大家私下商討,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只要他先倒下就沒問題了。

為此每個人都把各自收藏的好酒拿出來,要等灌醉副師團長後,歡樂的宴會才算開始。

眾人按照事先說好的順序輪流過來勸酒,看著對方的臉色越來越紅,大家的心情也隨之高漲,但是突如其來的變化卻讓這些軍官吃了一驚。

「穆,你在來西方大陸以前的真正職業到底是什麼啊?」他們回頭望去,說話的人是騎士團第一大隊的副隊長傑利。

「我們前幾天才討論過,認為你在東方時可能是個將軍,因為戰敗亡國才會逃到西方來的。」有些酒意的大個子抓抓自己的頭髮說。

聽到這話不少軍官大驚失色,(這個蠢材不要命了嗎?竟然敢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有些人則是又急又氣,(這渾球攪什麼局啊!我們好不容易才讓副師團長有些醉意,要是此時惹火他就前功盡棄了。)

騎士團的高級軍官們則是冷眼旁觀,心想:(傑利這個單純的笨蛋,這樣問他哪有可能老實說,一定是又編個故事胡扯。)

「團里的大家都是這麼想嗎?」穆握著杯子語氣淡漠地問。

那種態度讓傑利警醒過來,慌忙地說:「呃!也不是都這樣,像多尼爾就說如果你是被打敗逃亡的,那他真想瞧瞧勝利者是什麼怪物。」

「那是誇獎嗎?」

「啊!我並沒有認為你像怪物……嗚……」發現自己說錯話的傑利用力捂住嘴巴。

(傻瓜,不但把多尼爾拖下水,還越描越黑。)有些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靜待事情的發展。

(好奇心足以殺死貓,這下子傑利副隊長要糟糕了。)也有人替當事者感到擔憂。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大家意料,「你們猜的沒錯,我是個失敗者。」說完穆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後嘆了口氣。

眾人都沒想到他竟會這麼乾脆地承認自己是敗軍之將,一時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敗嗎?」

不止有些傻氣的大個子,其他人有不少跟著拚命點頭,就連附近的人也都靜下來,豎起耳朵想聽清楚他要講的話。

「你們知道任何一個干大事的人都要具備的條件是什麼嗎?」穆問道。

「正確的眼光。」、「過人的努力。」有幾人大著膽子猜測說,但大部份的人都搖頭表示猜不到究竟是什麼。

當所有人再度靜下來後他才緩緩地說:「是狠毒。」

(果然……果然是這個人會有的獨特見解。)在場有許多軍官吞咽著口水想。

「有的是對敵人狠毒,有的是對自己狠毒。」

對敵人狠毒大家都覺得能明白,但對自己狠毒是什麼意思眾人就一頭霧水了。

「對敵人狠毒不是指用殘忍的方法進行殺戮,而是要斷絕其所有生路,不給予對手絲毫的機會。」

雖然還是有些不懂兩者有多大的區別,但也有部屬用心體會他所謂的對敵人狠毒。

「對自己狠毒是對本身毫不放鬆的嚴苛要求,更進一步則推展到轄下的幹部、士兵。」

(所以他才用那麼恐怖的手段來治軍嗎?)許多人想起之前的事,卻也有人點頭表示贊同。

「只要能做到其中一種就足以出人頭地,兩者兼具的則可以成就大業。」說完穆又舉杯飲酒。

「照這種說法,你應該是個兩者兼具的人,為什麼還會被打敗呢?是因為對方雙方面都比你還要狠毒嗎?」卡修姆忍不住插話道。

(那種對手確實是怪物。)大多數的人在心裡這麼說。

「讓我不得不飄洋過海來到西方大陸的人其實兩方面都遜於我,但要做一個霸主只有這兩種狠毒是不夠的,還要有第三種。」

「那還要什麼呢?」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假如你和自己最親密的人在空曠的原野上同行,突然迎面衝過來一頭飢餓的獅子,而你們只各帶著一把短刀而已,這種情況下要怎麼做才能確保你最大的活命機會?」穆環視眾人問道。

「拿短刀怎麼跟獅子搏鬥,當然是全力逃命啊!」有人率先發言。

「你能跑得比獅子還快嗎?被追上只是遲早的事。倒不如兩個人合力和獅子拚命,或許還有些希望。」旁邊提出相反的意見。

「想用短刀殺死獅子的可能性不會比跑贏它的機會大吧!」對方反駁道。

「那裝死怎麼樣?」有個聲音說。

許多軍官忍不住笑出來,旁人應道:「又不是熊,這招對獅子沒用吧!」

【以前有遇到熊只要裝死就不會被攻擊的說法,不過現在已經知道這是錯誤的。】

「我想應該兩個人分開往不同的方向逃跑,這樣至少有一半存活的可能性,如果不幸獅子追的是自己,再想辦法爭取渺茫的生機。」灰狐聯隊副隊長提出這種看法,在場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比之前的其他方法更好。

「如果合力和獅子搏鬥,它必定會因為有危險性而殺死兩人再進食。飢餓的獅子只需吃一個就能飽足,所以你不必跑得比獅子快,只要跑得過身旁的人就夠了。」最初提問者終於出聲,本來大家還以為他是認同那位副聯隊長的主張,但後面的觀點卻讓其他人說不出話來。

「那萬一對方跑得比你快怎麼辦呢?有一個方法,就是在發現危險的瞬間,立刻拔刀刺殺那個最親密的人,使其變成獅子的餌食。」

(他真的是人嗎?)聽到上司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樣恐怖的事,許多人都感到不寒而慄。

「有誰能辦到這種事?」穆環視四周問,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你們都做不到是吧!我也做不到。」他繼續說道。

(幸好!此人還算有點人性。)雖然這麼想而鬆了口氣,不少軍官心中卻還是餘悸猶存。

「我知道方法,但真要做的話會猶豫,這就註定我敵不過那個人,他可以毫不遲疑的刺出那一刀。」

「就像沒有兩個太陽,霸者只能有一個,不容別人分享其權力,威脅到他和子孫的人絕不能放過,即使是兄弟親屬、恩師至友也一樣。」

「有危險時不管恩人、親人或是情人都能毫不猶豫地拋棄、犧牲掉,光會做這種事者是卑鄙的禽獸,但如果還能做到剛才說的兩種狠毒就有可能成為龍。」

「龍在東方是帝王的象徵,民間相信只有天命所歸的真龍才能終結亂世,只不過在這之前又有誰知道龍要吞噬多少條人命。」

(龍嗎?打敗他的果然是個怪物。)有人額頭冒著冷汗想。

「我知道自己成不了龍,所以在被龍吞食前逃亡,最後來到這裡。」講到這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所有人靜靜地等他繼續說下去,突然間的鏗鏘聲響把大家嚇一大跳。

原來是穆手上的杯子掉落摔碎,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已閉上眼睛睡著了。

「你們灌那麼多酒幹嘛!要不然就可以知道更多了。」有騎士團的軍官埋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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