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張文木 天鵝絨手套中要有外交鐵掌 中國國家的邊界安全已達底限

張文木沒有神秘的家庭背景,也沒有離奇的人生歷險。1957年他出生於陝西,1975年和當時的城市知識青年一樣下鄉插隊勞動,1979年考入西北大學,後在天津師範大學、山東大學攻讀碩士和博士學位,1997年成為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的研究人員。

在18年的求學生涯中,張文木一直對美國海軍軍官馬漢懷有某種敬意。

馬漢曾參加過美國內戰,他在著名的「海權論三部曲」中第一次提出了以爭奪制海權、控制海洋、消滅敵人艦隊為首要任務的海權理論,認為海上貿易是致富的重要途經,是民族繁榮和強盛的主要因素,因此任何一個大國都要有自己的海上活動自由,控制海洋。而控制海洋的前提是國家要擁有足夠的商品進行海上貿易,擁有足夠的商務船隻和基地,擁有足以保護海上交通線的強大海軍。

馬漢的「海權論」對世界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促使美國、日本、德國、俄羅斯等國海軍的大規模發展,尤其為美國的海外擴張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條件。馬漢被稱為「帶領美國海軍進入20世紀的有先見之明的天才」。

張文木曾認真地讀完《海上力量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海上力量對法國大革命和帝國的影響》《海上力量的影響與1812年戰爭的關係》三部偉大的著作,對中國人的海權觀表達了深深的憂慮。

1999年3月23日,科索沃戰爭爆發,張文木又想起中英鴉片戰爭和中日甲午戰爭。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在中世紀(至少唐朝以後)曾是世界超級大國的中國,為什麼會在近代被打敗?

他俯察中國版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除北方外,中國四周均受大自然很好的保護。在沒有飛機的古代,西部、西南部的昆崙山和喜馬拉雅山,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如果沒有這道屏障,當年從地中海打到印度的亞歷山大就很可能進一步在中國西部或西南部留下足跡。另一方面,中國又受著東海和南海的天然保護。在沒有遠程航海技術的古代,征服大海遠比征服中國更困難。因此,中國自古就沒出像英國那樣的海軍,更沒有、也無必要建設像英國那樣的海權國防。

中國本質上算一個內陸大國,但海岸線又很長。儘管中國的軍事發展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即使到了20世紀,中國人的海權觀依然十分薄弱。

張文木認為中國海權觀之所以薄弱是與明朝時海權的失落密切相關的。中華帝國政治體系以政治文化取向為主,有別于軍事經濟取向的西方社會。當達·伽馬重新開通東西方貿易通道、哥倫布發現美洲,歐洲人由此掌握了制海權的時候,中國幾乎一直堅持著北向政策。這一方面是因為中國的經濟基礎以農業為主,另一方面是因為數千年來,中華文明承受著來自北方匈奴、突厥、蒙古的巨大壓力。明朝時鄭和下西洋成為中國人走向海洋的一個起點,但卻是曇花一現。明朝集權的中央政府的政治文化取向,使得政府不得不將國家經濟當成軍事的基礎,重農輕商,無法形成繁榮的市場經濟。又因為儒生階層倡言「王道」,限制統治者的對外擴張,使明朝最終放棄了海權。

而正因為從明朝開始,中國的海權意識一直沒有建立起來,致使中國吃盡苦頭。張文木看到中美這方面形成鮮明的對照。19世紀80年代時,中國和美國當時的海軍都很弱。可就在清政府大造頤和園時,美國卻在迅速發展海軍,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的海軍已經成為了世界第二。中國和美國在海權上的不同認識使得中國在甲午戰爭中失敗,而美國則得到夏威夷、佔領古巴和菲律賓,繼而在東太平洋上獲得相當的海權利益。

事實讓張文木不得不感到海權利益的至關重要。「海軍關乎中國的海權,海權關乎中國的未來發展。」在他看來,沒有海權的大國,其發展是沒有前途的。他提出:「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中國就肯定沒有偉大的未來。」

張文木看到,近些年來,世界興起兩大經濟圈:「大西洋經濟圈」和「環太平洋經濟圈」。儘管世界經濟不景氣,但海洋經濟一直保持10年翻一番的高速增長勢頭,中國也出現了「環海經濟圈」,崛起了環渤海、長江三角洲和華南3個巨大的港口群。近15年,中國海洋經濟每年的發展速度高於國民經濟的平均發展速度,到上世紀末,中國海洋經濟已超過2500億元。由此可以看出,21世紀的海權已超越了以往那種只停留於保衛商船航行及海外領地權益上的海權。他深深感到,走向世界的中國對海權的訴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

張文木看到,原來美國人對歐洲十分在意,儘管現在歐盟勢力有所擴展,但美國對歐盟並不那麼介意了,這是因為美國人看到歐盟只能在分而不散中「融合」而不能統一,融合本身不足以形成挑戰美國的力量。但中國的情況則與歐盟不同。目前世界的常規資源總量可能不足以在東方再支撐一個新「歐洲」出現。而中國經濟發展一直與資源消耗成正比例上升,這更使中國經濟與世界資源產生了不可斷絕的聯繫,而獲取世界資源的前提條件是必須擁有強大的海權。在這方面,中國也就與美國的世界霸權產生了難以調和的衝突。

於是,張文木公開提出這樣一種觀點:中國國家安全的焦點是海權問題。而中國與世界惟一超級大國美國的矛盾的關鍵也就是海權問題。

張文木所說的「中國海權」,指的是建立在外層空間衛星監控技術引導下的導彈遠距離精確打擊和準確攔截能力之上的海上自衛權利,不是「美國式」的霸權。

霸權就是排斥別國的自主發展權,是發展權的國際壟斷。張文木看到美國開始時也是反霸權的資本外圍國家。比如它反英國,開始是正義的,但自從它入侵菲律賓和佔領古巴之後,它與西方列強的矛盾就成了非正義的世界霸權之爭了。美國進入遠東後,在與其他列強的關係上,開始還是低姿態。比如它剛到中國,只提出通商自由的要求;但隨著它貿易的發展和海上力量的加強,特別是到二戰之後,隨著英國退出世界霸權地位及蘇聯解體,美國就成了世界獨一無二的霸主。這時它開始排斥其他國家,特別是南方國家的發展權。他今天打伊拉克,明天又打南聯盟;在海上拉幫結派,形成對海上通道的絕對壟斷。這都是當代中國人為保衛自己正當的發展權利而不能不反對的霸權行徑。

中國要爭取海權,就必須反對美國的霸權。這樣,霸權與反霸權,成了中美矛盾的本質所在。

但是在許多場合,很多人把國家的「領土邊界安全」和「國家安全邊界」這兩個既有聯繫但又相互不同的概念混淆使用,往往把一國的安全邊界的擴展混同於領土邊界的擴張,因而稱之為「威脅」。張文木指出,這是錯誤的。因為任何一個進入市場經濟的國家都有主權範圍內的利益和主權範圍外的利益,即融入世界的利益及其安全需求。因此,只要不擴張領土邊界和侵犯他國的主權,那麼,在尊重國際法基本原則的基礎上,為自衛在全球範圍延展其安全邊界的行為,就應當被看做正常合理的國家行為。

張文木有一個著名的「常數與變數論」,他說,假設國家領土是一個常數,領土邊界安全則是一個基於國家安全邊界推展的近乎無限的變數:國家領土邊界安全度取決於該國的安全邊界在世界範圍推延的廣度和深度;一國領土邊界安全係數與國家安全邊界的係數的比值便是該國的國家安全值。假設一國的國家安全邊界係數與領土邊界安全的係數比值大於1,那麼,這個國家則相對比較安全;如果小於1,則說明該國處於非安全狀況。如果等於1則說明該國安全邊界與領土邊界重合,國家的邊界安全已達底限,處於被動防衛的境地,並具有相當程度的脆弱性。

古往今來,有很多的例子印證了張文木的觀念。比如1962年赫魯曉夫在古巴部署導彈,美國人恐慌得不得了,覺得隨時受到威脅,沒有安全感;而1950年美國出兵朝鮮,中國人也覺得影響了自己的安全。

因此,張文木認為,在國際鬥爭中,沒有外延空間保證的安全承諾是絕對靠不住的。這個空間的外延就是一個國家應當具有的安全邊界。安全邊界的擴展並不意味著國家領土的擴張,但它卻意味著國家領土邊界安全係數增高。就像中國人打贏了朝鮮戰爭,中國東北地區的和平形勢一直保持至今,但中國並未擴張半寸領土一樣。

海權的核心問題是海軍問題。張文木呼籲,當代中國海軍一定而且必須像19世紀末美國海軍一樣,也要有一個快速的和大規模的發展。

有人曾問張文木,現在中國海外貿易在沒有海權的情況下不是發展得挺好嗎?張文木聽後頗為驚訝。他舉了一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如果有一天,美國像對待南聯盟那樣,隨便給中國找一個莫須有的借口,對中國實行禁運,中國怎麼辦?現在中國經濟1/3,甚至1/2的部分依賴海外市場拉動。一旦遭到禁運,這時已發展起來的巨大的生產力就會反過來成為毀壞我們國家的一種力量。「強大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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