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解思忠 中南海里的學者官員 寶劍鋒從磨礪出

解思忠1946年4月23日生於山西運城,一歲時父死財空,全家在西安依靠母親做工艱難度日;解放後,政府曾救濟給麵粉、布匹,有兩個姐姐還被社會福利機構收養。由於在城市生活難以為繼,母親便於1950年底拖兒帶女回到闊別10多年的原籍山西萬榮,先投奔娘家,後來才回到老家北牛池村。老家只有一位繼祖母,已多年沒有聯繫,「土改」中又被劃為「地主」,此時就更是難以求助,全家只好依靠母親務農繼續艱難度日。

解思忠6歲上學,因家窮買不起課本,便借用上一年級學生使用過的舊課本。當時學校要求每個學生準備兩支毛筆,一支粗點的寫大楷,一支細點的寫小楷;而他只有一支姐姐用過的大楷筆,寫小楷時便用大楷筆的筆尖小心翼翼地去寫。由於害怕老師會歸咎於沒有按要求準備毛筆,他的毛筆字寫得格外認真;每張都有許多大楷字被老師用紅筆在旁邊「畫圓圈」,小楷字則有許多被老師用紅筆在旁邊「點瓜子」,即點上形如瓜子的頓點,都是表示寫得好。

12歲那年,解思忠到10多里遠的縣城去上中學,從此便離家獨立生活。當時家中依然困難,為了省錢,他長期自帶乾糧,入學校的「水灶」——每月交兩元錢,只喝食堂的開水;一天三頓飯幾乎都是開水泡饅頭,再放些鹽,連鹹菜也不買。冬天,饅頭冰凍後用手掰不開,就在門邊磚牆的稜角上用力去砸,邊砸邊把散落在地上的小碎塊揀起來放進盛著開水的碗里——後來水就變涼了。到夏天,饅頭很快會長出綠毛,他用手擦一擦便吃了下去;有時甚至會霉變成白色的鬆散物,也只好就那樣吃下去。

從上初中開始,解思忠便開始利用假期和課餘勤工儉學;有時到建築工地上當小工,有時採集洋槐樹籽去賣。初中畢業剛參加完升學考試,他就和一個小夥伴進山割草,餓了啃乾糧,渴了就用手掬著喝窪地上積存的雨水;傍晚,兩人用獨輪車把割的草運出山,晚上就在附近一個同學家的土炕上和衣而睡。一個假期下來,割草賣了30多元錢,解決了上高中後的學習費用。

回顧童年的艱苦生活,解思忠在《素質與命運》一書中曾這樣寫道:「我深深感到,貧困是人生寶貴的精神資源,從中可以學習到許多書本里學習不到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兒童成長不可缺少的精神鈣質。正是由於童年的磨難,使得我此後無論是在何種艱苦的環境之中,都沒有因物質生活貧困而退卻過。」

解思忠從小學習成績優秀,小學畢業後本來可以保送上中學,卻由於當時家人對有關政策規定不了解,而想當然地按繼祖母的成分將家庭出身填報為「地主」(一直到1984年在建設部工作期間入黨時,組織上才明確可暫填寫為「未劃」),故與保送無緣。從此,他便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值得慶幸的是,由於從小受母親的教誨,後來又受一位中學老師的影響,他一直保持著強烈的進取心。

上初中時,解思忠曾把白居易一首詠凌霄詩不僅背了下來,還用毛筆題寫在家中的牆壁上。這首詩的大意是:凌霄這種植物,本身不能自立,往往攀援於其它植物而「凌霄」,但當遇到大風時,卻往往避免不了「朝為拂雲花,暮為委地樵」的可悲命運。他之所以如此喜歡這首詩,就是有感於自己「低人一等」,又沒有可以攀附的社會關係,只有依靠自強、自立。

解思忠上學的那個年代,還沒有現在的九年制義務教育,從小學四年級初小畢業升高小就開始淘汰了,高小畢業後升初中又是一次淘汰;而最嚴酷的一次淘汰是1961年初中畢業升高中——由於國家正值困難時期,壓縮招生比例,當地的錄取率僅為百分之十幾。這樣層層淘汰的結果,使得小學畢業時一個班的同學中,最後只有他一人上了大學。

升入高中後,面對更為激烈的競爭,解思忠學習也更為刻苦。他的俄語成績在幾門功課中較為落後,為了趕上去,平時幾乎一直把俄語課本卷著塞在褲口袋裡,只要有片刻空閑,就拿出來看看;書頁被翻得又軟又薄,毛茸茸的,幾乎要粘在一起,只好把蠟燭熔化後滴在側面鑲一道硬邊,才能勉強揭開;第一冊書學完後,便如同一摞布片,從任何一個角度都能毫不費力地捲起來。高二第一學期期中考試,他的俄語成績以100分在全班獨佔鰲頭。此後,他一直把這個分數保持到畢業;每次考試交卷後,老師當堂看過就張貼在教室後面,作為標準答案。

1964年高中畢業後,解思忠儘管由報考文科改為報考理工科,卻還是考取了第一志願——同濟大學,走出了哺育他長大成人、又給他留下太多難忘記憶的黃土高原,遠赴東海之濱的上海,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活。

解思忠在大學學的是城市建設工程專業。通過前兩年的基礎課學習,完成了理工科的基本訓練,具備了一定的科學素養;尤其是高等數學這門課,使他獲益非淺。在兩個學年的學習中,他的高等數學成績一直保持著5分;參加工作後時過多年,還把《高等數學習題集》有選擇地做了一遍。他在《素質與命運》一書中曾這樣寫道:

數學以其嚴密的推理和高度的準確,培養了我的邏輯思維能力和窮追深究的思維習慣,使我每每為紛亂如麻的世事所困擾時,最終都能理出個頭緒來。數學是一種訓練思維的體操,是一門人生的智慧之學。我從數學的受益不僅在於人生,而且還在於文學。在許多人眼裡,文學與數學幾乎是絕緣甚至相悖的——文學寓思維於形象,數學寓思維於抽象。我的體驗卻不完全是這樣。大多數的文學作品誠然以狀物寫神為主,但高超的立意、透骨的剖析、合理的布局和準確的描繪,莫不需要一定的抽象思維能力。

1966年夏天,解思忠即將升入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文化大革命」爆發了。他的家庭出身問題當時雖已向有關方面提出,卻尚未做出結論;所以,仍然被視為「黑五類子女」,拒之於「紅衛兵」組織的大門之外。由於壓抑、苦悶,他盡量遠離學校和人群以逃避運動,當了一名「逍遙派」。當時,所能採取的最好辦法就是借「大串聯」外出;所以,可以免費乘車時,他獨自一人云游四方;後來停止免費乘車,他又與一位同學背起行囊,結伴而行,從上海出發,途經嘉興、杭州、紹興、諸暨等地,徒步走過了浙江、江西兩省,一直到停止「大串聯」。

在外出「大串聯」期間,解思忠雖然日行百里,卻興緻勃勃,並觸景生情,寫了許多詩詞。例如:他1966年11月在大連海濱寫了一首《觀海》:「波平萬頃碧,濤生千堆雪;吾欲投其里,欣然化魚鱉」;1966年12月在黃河茅津渡口寫了一首《望黃河》:「黃水渾然去,勾我野人情:岸邊結草廬,披髮卧夕陽」。

結束「大串聯」返校後,解思忠在一位從事美術工作的朋友指導下,從臨摹《芥子園畫傳》入手,潛心學習國畫,主攻寫意花鳥與山水;在此期間,還欣賞了許多繪畫、書法作品,閱讀了一些藝術方面的圖書。後來,由於「戰備」要求,他不得不中斷學習,和其他同學一起被「疏散」到上海市郊的農村。儘管此後他再也沒有練習過國畫,卻一直保持著對中國書畫的濃厚興趣。

1970年夏天,按照「面向農村,面向廠礦,面向邊境,面向基層」的分配方針,最後兩屆大學畢業生絕大多數被分配到邊遠地區的基層單位。解思忠被分配到地處寶雞市的陝西省第七建築公司,在施工隊「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與從農村招來的農民工一起做小工,幹些挖土、搬磚、拌灰漿之類的力氣活。

1971年秋天,工地由於暫時沒有技術人員,把一座45米高的煙囪砌得彎彎曲曲,構成重大工程質量事故;公司召開了現場會,決定拆除重砌,並指定解思忠在繼續做小工的同時,負責該項工程的施工技術。對既沒有施工經驗、又得做小工的解思忠來說,這的確是個考驗。由於他的敬業與嚴謹,竣工後經儀器測量,垂直誤差居然為零,在公司一時傳為佳話;他自己也因此而很快被任命為施工技術員,在同一批分配來的40多名大學生中最早結束「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

1972年初,解思忠接受任命後離開寶雞市和剛組建的小家庭,來到地處秦嶺腹地的略陽鋼鐵廠工地。建築工地的生活本來就艱苦,由於地處山區,在艱苦之外還增加了單調,幾乎沒有什麼文化生活。工地食堂的早餐和晚餐從來不變,都是饅頭、玉米面粥和同一種廉價的鹹菜;中餐很少有葷菜,大約每個月才能吃到一次肉。在礦區施工時,他一度住在山坡上用席子和油氈搭建的簡易工棚里;床前荒草叢生,窗外青苔壁立,每天只有五六個小時能見到太陽。

儘管生活艱苦,解思忠和周圍的工人卻相處得很融洽。他對工人很尊重,經常教他們看圖紙,給他們講授建築施工知識;工人對他也很尊重,不僅在工作上支持,而且在生活上也給予關照。他在《素質與命運》一書中曾這樣寫道:

從懂事起,我就長期生活在農村,無論是家庭的社會地位,還是家庭的經濟狀況,都處於社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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