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新界租期已近

轉眼一個世紀過去,新界的租期已近——1997年6月30日就滿99年了。

此時是1979年3月的一天,確切時間是該月的29日。就在春意漸濃的時日,香港的第25任總督麥理浩爵士,應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部部長李強的邀請,來北京進行訪問。

1978年12月,李強曾經訪問過香港,這是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新中國高級官員第一次訪問香港。訪問期間,李強部長向麥理浩發出了邀請。麥理浩出生於1917年10月16日,早年就讀於牛津大學。二戰時,他是一名梳著偏分頭的皇家海軍中尉,他所在的艦艇曾在大洋深處和德國的海狼進行過殊死的戰鬥。戰爭結束後,他開始外交生涯,並於1948年被派往中國漢口,擔任代理總領琪。60年代初,他曾擔任過英國駐香港政治顧問。1971年起任香港總督。他是英國外交部任命的第一位外交官出身的港督。

麥理浩是幾天前踏上訪華之路的。他先在廣州進行了短期訪問。在那個有著高大喬木和果樹掩映的秘密賓館裡,他會見了當時廣東方面的最高官員——廣東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習仲勛和廣州市革命委員會主任楊尚昆。

當時中國正在與越南打仗。同是軍人出身的麥理浩已經從空氣中嗅到了它特殊的戰爭氣息。在他下榻的賓館裡,儘管院內竹影婆娑,梅影橫斜,小橋流水,但他仍可以從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一隊隊衛兵的身上得到這個準確的信息。戰爭時期,一切事件難分巨細。即使很小的事件也會釀成很大的國際爭端,因此,中共廣東方面對麥理浩的到來加強了安全保衛工作。

關於中越戰爭的密報英國情報部每天都以專電的形式向麥理浩傳遞。香港既是英的經濟重鎮,也是它伸向亞洲的軍事手臂。香港的位置是國際性的,是世界各國在亞太地區的晴雨表。中國和香港雖然分開了百年,但畢竟是連體連心的特殊關係,香港人民關注這場戰爭,作為香港總督的麥理浩尤其注意它的勞端發展。

對於越南,麥理浩是熟悉的。他曾於1967年就任過駐越南大使。老實說,他和越南並無感情。一是因為越南曾是法國人的殖民地,那是浮躁的法國人經營的地盤,沉穩的英國人沒有染指的興趣。二是越南是個極不穩定的國家,雙方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因此,在就任大使的那些日子裡,麥理浩通常只是孤守一隅,睜著自己那雙略帶陰鬱的藍眼睛,靜觀越南變幻不定的天空。那是一段奇異而令人內心亢奮的日子。這個彈丸之地,卻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先是阮氏集團和胡志明的共產黨交手,後是美國和蘇聯、中國的鬥法。越南不僅是新式武器的實驗場,也是意識形態交鋒的陣地。它。的負載委實太重了。就像熱空氣和冷空氣,就像高壓脊和低壓帶。氣象學上的名詞最適用於這個國家多變的時局。只是麥理浩還沒看夠雲捲雲舒,就離開了這個國家。他去了丹麥,在那裡任大使。就在他擔任香港總督之後,越南的西貢集團垮台了,共產黨在那裡取得了政權。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土地,以美國那樣一個世界第一強國,竟在越戰中折戟沉沙,敗得一塌糊塗,至今令美國人痛心疾首。但是,越南的河內政權轉瞬間又拋棄了昔日的朋友,擊敗美國的勝利使它們忘乎所以,開始對昔日的盟友大打出手,結果,它遭到了來自北京的重創。

具體說就是受到了北京的政治家鄧小平的重創。這個時候,恰逢鄧小平執政。面對來自河內的挑釁,中國此時最有實力也最政績卓然的鄧小平,以他特有的果敢和決絕態度,立即宣布對越自衛反擊,從1979年2月17日起到3月5日宣布撤軍止,僅僅半個月時間,就將不可一世的越南打翻在地,從雲南和廣西兩個方向的鐵流蕩滌了越南三分之二的主力,使它僅剩一個加強師孤獨地守候在河內聽天由命。

從個人感情而言,麥理浩是傾向中國的。他畢竟是香港總督。在中越發生戰事的那些天,他的那些華人朋友常談越戰,就像品嘗一杯昧醇綿厚的龍井茶。當然,所說的都是中國軍隊向南挺進的消息。

喂,今天打到諒山了,嗄,推進真快,嘖嘖……呀,再往南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越南人無險可守,僅有一個師的兵力怎能抵擋中國大軍呢,呀,這下河內完了……

鄧小平真厲害,這人可不敢惹。他既會打政治牌,又會打經濟牌,更會打軍事牌,還會打橋牌……

麥理浩附和著他們,不時也談點個人看法。但是到後來,他不再說話了。

因為他從這些人的話語中品出了另外一層深意。這些人雖然是他的個人朋友,也算至交,但他們卻是中國人。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睛。他們是龍的傳人。而自己卻是英國人,是客居此地的外國人。雖然他是這裡的總督。他們的話裡有話:現在的中國人,可不是從前了!

美國人都惹不起的越南,被中國教訓得俯首帖耳,若是他們打香港,那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

新界租期已經臨近,中英關係再一次到了微妙關頭。作為英國人,作為香港總督,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紀之結呢?他不由想起了香港的軍事實力。

和中國的軍事實力相比,香港等於沒有設防。由於多年的和平生活,香港的駐軍一直沒有發展。

香港最大的一次危機是1949年春夏之交。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正在長江北岸待命渡江之際,英艦紫石英號不顧中共軍隊的勸阻,強行溯江駛過解放軍的防區,引發了一場嚴重的武裝衝突。紫石英號和前來馳援的另外三艘英艦受到了懲罰。這個事件說明,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香港的華人報紙說,英國人無法和共產黨軍隊抗衡,如果共產黨人願意奪取香港的話,英國將無力保衛它。這應該是一句實在話。但是英國並不甘心,它們立即向香港派遣援軍,在中共軍隊攻佔香港之前增至如下實力:

陸軍:2個步兵旅(4個英兵營、2個外籍兵營)。反坦克炮24門。野戰炮36門。重型高射炮16門。輕型高射炮12門。坦克16輛。

空軍:噴火式戰鬥機16架。蘇打蘭飛船5架。

海軍:3艘巡洋艦。6艘驅逐艦。5艘快速艦。若干小巡邏艇。英國軍界估計,如果中共軍隊向香港發動大規模進攻,其陸軍將在4萬人左右,將會得到百架左右戰鬥機和轟炸機的空中支援,而上述英軍根本不可能抵擋中共軍隊,因此還應該抽調大批的海陸空作戰部隊支援香港。

但是,中共軍隊並沒有奪取香港。

老子言:將與奪之,必面與之。誰都清楚,中共有數百萬軍隊,有世界上最優秀的陸軍,有這樣一支打擊力量在香港的身旁,還不是說奪就奪,說取就取。不奪不取,是有它們的意圖。一切主動權操在中共領導人的手裡。

多少代香港總督就是這樣從心驚膽戰中過來的。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時代是從新中國成立後開始的。從第22任總督葛量洪起,然後是第23任柏立基、第24任戴麟趾,到他麥理浩,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接力棒就這樣傳了下來,尤其是到了八十年代末,眼看九十年代就要來臨,所有居住香港的英國人都開始惴惴不安。從本質意義上講,他們都是客居異國他鄉的英國浪人。他們是居住在別人的國土上。現在,他們的大限到了,就像租借寓所的房客,到了1997,房東要收回他們的居住權了。香港總商會董事麥格雷戈就很憂鬱地說:各銀行在貸款給一些較大的開發者時,開始認識到為期超過15年的貸款不能按常規的條件進行談判,因為有錢人已為1997年的期限感到擔憂。

富有的人每天都向麥理浩嘮叨:尊敬的麥理浩爵士,您能保證我們在香港未來21世紀的利益嗎?如果不能,您能保證我們的企業搬回到英國本土嗎?如果都做不到,身為香港總督的您,您不感到難為情嗎?

更為深刻不安的是英國政府。隨著世紀末的臨近,所有的內閣成員都感到莫名的煩躁。這種癥狀最後得到確診,這一切都是因為香港問題的臨近。

現在是文明社會。一切歷史的漂浮物都已撥去。西方經過反思在混沌的殖民湖泊澄清之後,終於認清了自己污濁的嘴臉。一些有識之士開始攻擊一百年前殖民者侵略的惡行。

於是,即使是一年級的小學生,也會知道英國曾經因為向中國販賣鴉片而引發了鴉片戰爭,並旦從中奪取了香港。他們前輩的手是不太乾淨的。

面對英國兒童的追問,誰也不好意思再把謊言說下去。倘若一個民族無法面對道德和公理的審視,它就很難成長下去。英國的決策人物不想使自己的民族和國家萎頓和衰落下去,它們就必須大膽地將這顆東方明珠歸還失主,從而擺脫這道沉重的夢魘。

可是,這顆明珠又委實太璀璨,太可愛了,它養在中國南粵一隅,百年滋潤,百年玉成,已是風華絕代了。

據有關資料顯示,八十年代,香港的國民生產總值從136.4億增至2918.97億美元,年遞增16.55;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由666美元增至6768美元,增長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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