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東北調查

李頓調查團進入東北調查,日本為這次調查添設障礙,增加難題,調查團與之鬥智斗勇,最終揭開了「9.18」與偽滿真相。投靠偽滿的馬占山迷途知返,在日本人那裡狂撈一票後,從容「越獄」而走。

那段日子,重壓之下的本庄繁確實比較煩(繁),比較煩,比較煩。

更煩的還不止這一件事,有人告訴他:李頓調查團駕到。

和原來預期的相比,調查團已經是姍姍來遲了。

李頓一行是3月14日到上海的。按照一般行程,如果坐火車,幾天後就能出關。

事實是,直到月底,他們也沒能到東北。

遊山玩水去了?

確實繞了一下,去過湖北、四川、山東、天津,但時間不是很長,主要是按照國聯的要求進行中國國內情況的調查。

那關內調查完了,總該在東北現身了吧?

又過了大半個月,還是沒到。

這真是奇了怪了。我看《曾文正公家訓》中,曾國藩從北京到湖南,一路上行行止止,也沒有火車汽車計程車,半個月也到家了。怎麼這個調查團如此之慢?

調查團的先生們,再心不在焉,也不能這麼應付差事啊。要知道,全世界的目光都看著你們呢(那時候的所謂全世界,主要是指歐美和亞洲的幾個小國家)。

事實上,調查團早就到了華北,並會見了「九.一八」事變的當事人之一——張學良。

可是到了山海關卻被一個東西卡住了,出不去。

這就是所謂的顧維鈞的「入滿問題」。

按照國聯決議,調查團委員以李頓為首,由英美德法意五國代表各一人組成。除此之外,為協助調查團工作,中日雙方還要各派一人出任顧問。

這個顧問有兩個要求。一是不能是政府成員,也就是公務員不能要,免得你假公濟私。二是必須在外交上是一把好手,否則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這兩個條件,有外交奇才之稱、剛剛辭去外交部長一職的顧維鈞全都符合,中國方面當然就選他了。

誰知正要入「滿」出關時,偽「滿洲國」卻意外地提出來,說別人都可以來滿洲,只有顧維鈞例外。

在這個問題上,日偽其實純屬沒事找茬。

到現在為止,滿洲國成立是成立了,可是熱鬧過後卻發現無人捧場,也就是說沒人願意承認他們。

本指望和第一站就到日本來的國聯調查團好好說說「滿洲國那些事兒」,可人家沒好氣地來了一句:滿洲國是什麼?我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此時的「滿洲國」就像那個戴頂帽子就想裝人樣的猢猻一般,只好漲紅著臉,躲一邊去了。

鬱悶啊,一定得想點辦法才行。

事情交給了偽滿「外交部」。這個部門的一把手叫謝介石。

他是台灣新竹人。

當年跑到滿洲來碰運氣,除了日本人、朝鮮人,還有台灣人。

那時候的中國台灣人其實也就是日本人。

這個好像有些不對,但我們不能用現在的眼光或思維模式來看問題。中國台灣割讓那麼多年,總督都換了好幾個,而且客觀地說,日本在中國台灣的治理還是不錯的,也很注意收買民心。

在這一點上,日本人要比蒙古人聰明多了。蒙古人即使是建立元朝後,在中原仍然是想怎麼胡來就怎麼胡來,好像這個家不是他的。日本人則不同,屬於撥著算盤過日子、平時買個蘿蔔青菜都要記明細賬的那一類。

雖然他一到中國內地就會失心瘋一樣地亂打亂殺,可那是因為明知都不是自己的東西,糟蹋了也無所謂。台灣你試試看,鍋碗瓢盆哪一樣弄壞了,最後還得自己買單。這種傻事他可不幹。

我看到過一則回憶材料,說抗戰勝利,中國台灣回歸後,當地人發現來接收的民國政府並不像原先想像的那樣好,很多人甚至都懷念起了日據時代。

這恐怕是事實,雖然作為炎黃子孫,我們讀了以後可能心裡會很不是滋味。

謝介石為了出來混,還把他的日本國籍改成了中國國籍——抗戰勝利後,理所當然地被作為漢奸抓了起來,這是他當初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彼時的謝介石卻是台灣人的偶像。因為台灣是個小地方,像他這樣能在外面做到這麼大官的,還是第一個。據說,當時沿著他的「成功足跡」,跑到滿洲來求「發展」的台灣人有成千上萬。

有著中國國籍,卻有著日本和中國台灣情結的謝介石,當然不會向著中國說話。不過一般情況下,外交部還輪不到他說話。他的下屬比他還牛。

一般情況下,他得聽他下屬的——外交部次長大橋忠一。

在偽滿洲國,只要總長是中國人(或台灣人),次長是日本人,地球人都知道前者是擺設,後者才掌握實權。

大橋認為,既然李頓調查團不把我們當棵菜,那就找借口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這樣才能顯得我們「滿洲國」是個人物,也才能引起國際的關注。

可是怎麼給顏色呢?

李頓調查團里的那幾個「鬼畜」所代表的國家都不是好惹的。想來想去,就只能找中國人的麻煩了,而且顧維鈞早在巴黎和會時就出名了,日本人對他也相當忌憚。

為了不讓顧維鈞入「滿」,大橋找了一個純屬莫須有的理由,說中國顧問一來,就會干擾公正調查,對「新政權」(偽滿)不利。

真是笑話,那日本顧問不還一路跟著去了上海嗎?

大橋的說法是:你說的是日本顧問,我這裡是滿洲國,跟我們不是一家的。

他的如意算盤就是要讓調查團知道一下,我們「滿洲國」不是無名小卒,也不是擺著看看的,我們是有力道的,是獨立國家,想不讓你進來就不讓你進來。

如果這事辦成了,李頓調查團再回去一宣揚,偽滿自然就會倍兒有面子,不怕其他國家不承認。

調查團團長李頓生氣了。

堂堂調查團的顧問竟然不能一道進滿洲,哪有這種規矩?

他馬上找芳澤外相:搞什麼名堂你們?

芳澤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副很吃驚很無辜的樣子:我們這是兩個國家唉,他們不一定能聽我的(「長春政府並非服從日本政府」)。不過您老先別急,讓我想想辦法。

他裝模作樣地發了份電報給日本駐長春領事(偽「滿洲國」的「首都」在長春),讓領事通過外交努力,在兩國間進行斡旋(指偽「滿洲國」和中國政府)。

其實他與大橋在這件事上一直有電文往來,後者想怎麼做、目的是什麼,都要一一向他彙報。

你們就做戲吧。

顧維鈞在北平舉行記者招待會,公開表明自己的態度:我是調查團的人,隨團出關入「滿」那是我的正當權利,決無動搖。

對此,李頓代表調查團全體成員表示堅決支持:既然日本顧問可以隨同調查團在中國各地進行調查,那顧先生同樣也可以。如果他不能去,我們也不去。

這下子大橋沒話可說了,畢竟他不敢把調查團的人都得罪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在進入東北的路線上挑起了剌。

調查團本來是要走陸路,即從北平直接前往東北。大橋提出來,走陸路不行,你們得走水路,乘船從大連進入東北。

在偽滿成立以前,大橋乾的一直是領事,因此對許多外交細節都很注意。他提的這個要求,實際上也是有他自己的考慮的。

走陸路,必然要出山海關,沿途「刁民」甚多,保不準得讓調查團看到什麼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而如果走水路,這些顧慮就沒有了。因為大連自日俄戰爭後就一直被日本佔領著,「九.一八」事變時也沒打過仗,比較「經得起看」。

對這個提議,李頓起初不同意,但當調查團一行乘坐專列要出關時,卻被駐在山海關的關東軍給攔住了,說只要顧維鈞在火車上,他們就堅決不會讓車開過去。

眼看時間越拖越久,實在耽擱不起了,調查團只得同意日本政府通過「努力做工作」而達成的妥協方案,即由李頓率調查團經山海關走陸路,顧維鈞隨調查團的另一部分人由中國方面派軍艦護送至大連。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4月21日,調查團終於到達瀋陽。

看到顧維鈞跟著調查團一齊出現在面前,大橋沒皮沒臉的勁頭又上來了:我可是讓姓顧的進來了,你們不得表示表示?

「表示」的意思就是讓他進調查團過把癮。

作為一個英國紳士,李頓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在別人屋檐下,有時低低頭也是必要的,就應承了下來。

來到東北後,一開始調查團並沒打算與偽滿政權進行接觸,但關東軍馬上就找各種理由和借口使起了絆子。折騰來折騰去,就是讓你知道,在這塊地面上如果不跟偽滿打交道,絕對不讓你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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