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衝出生死線

在白川上任時,離國聯召開特別大會只有四天時間。白川必須在四天之內,擊潰甚至消滅上海的中國軍隊,他將如何決策?面對不利局面,蔡廷鍇又是如何應對的?

某種程度上,戰場的成敗就是談判桌上的砝碼。中國軍隊頂住了,日本軍隊沒進展,這就使第三次英美調停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2月28日,也就是王賡在租界被日本海軍陸戰隊逮捕的當天,由英國人做東,中日雙方談判代表在英艦「肯特號」上舉行非正式停戰談判。

參加談判的中方代表是顧維鈞和19路軍參謀長黃強。日方代表是對外交不算外行的野村吉三郎和日本首相特使松岡洋右。

這個松岡洋右並不簡單,我們後面還要介紹。

在這次談判過程中,顧維鈞主動提出,中國軍隊可以從現防線後撤40里,但條件是日軍也必須從租界和現有陣地退出。

由於戰場上實在沒撿到什麼便宜,野村起初對這一提議倒也沒覺得太吃虧,只是面子問題要緊,堅持中方先撤,他們才能撤。

一下船,野村就後悔了。

眼前這種戰場狀況,就算中國軍隊先撤,日本方面也已臉面大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打不過中國人才「乞降」的呢。況且,我們還有王牌在後面,那就是即將到滬的白川大將和更多的援兵。

得出的結論是:這事不能幹。

可是在談判桌上,已經親口答應人家了。

不要緊。看清楚了,這是「非正式停戰談判」,又沒簽字畫押,能賴就賴,能拖就拖吧。

於是,「肯特號」談判結束後,野村和松岡全都自動隱身,到哪裡都找不到人了。雙方達成的口頭協約自然也成了畫餅充饑。

第二天,他們日思夜想的大救星終於來了。

2月29日,「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白川義則大將乘坐「妙高號」巡洋艦到達長江口的第一停泊點。

事實上,從白川離開東京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3月4日,是國聯召開特別大會的日子。在這次大會上,將重點討論中日上海案,而從外務省內部透露出來的消息,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對日本有利。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這個日子來臨之前在上海擊潰並消滅支那軍隊,否則,就是失敗。

從現在開始,還有4天,他必須倒過來計算。

姜,還是老的辣,這一點用在白川身上並不為過。在聽取彙報後,他馬上意識到,如果繼續跟著自己前任們的腳步走,別說4天,40天也未必能真正結束上海戰事。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從鹽澤開始,日軍不斷增兵,但是中國守軍卻越打越勇,而且絲毫不見疲軟跡象。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本來氣勢洶洶殺來的金澤師團和久留米旅團不但寸功未立,自己還被人家打得沒了脾氣。雖說拿下了一個江灣,但說出去實在丟臉,因為那地方就等於是人家拱手相讓的。

不錯,這次他將把兩個主力師團派上場,可以大大增強前方的攻擊力和戰鬥力。問題是時間來不及,而且中國軍隊也不是沒有後援。其時,第47師(上官雲相師)、第9師(蔣鼎文師)正向上海移動,第1師(胡宗南師)已接近長江北岸。

這位說了,人家日本的軍隊說派就派,雖然隔著大海,一個命令下來,沒幾天工夫就能登陸上海灘,怎麼就你們這3支部隊遲遲縮縮,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能過來參戰?

客觀的原因,是由於雙方軍隊的機動化能力和水平不在一個檔次。

更客觀的原因,則是由於我們的制空權和制海權(或曰制江權)都不在自己手裡。

沒了制空權,天空就變成了日機的天下,上海周邊的交通完全截斷。你想啊,日本轟炸機連難民都不放過,何況是行軍中的部隊,這就導致軍隊運輸非常困難。上官雲相師和蔣鼎文師雖然早就出發,但大部分時間只靠兩條腿走路,原因就在於沿途多段鐵路線都被炸殘,根本不能使用。就這樣,很多時候白天還不敢走,就是走也走得膽戰心驚,怕被飛機炸啊。

胡宗南師則更為尷尬。

由於中國海軍壓根沒參戰,別說大海,連長江都一道丟給了日本海軍。

自家海軍不幫忙,渡江部隊頭就大了。先不說日本海軍早就把長江封鎖了起來,聲稱一旦有中國軍隊通過,就要發炮阻擊,光是找船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要知道,一個整編師人不算少,可不是一兩條漁船就能解決問題的。

長江,那時候叫「天險」,江面上可沒有如今這麼多大橋等你去閑庭信步。除非你會飛,要想輕而易舉地渡過去,可沒那麼容易。

因為這個原因,3支從不同方向趕來的中國援軍就算聽到上海這邊已經打得翻了過來,也只有干著急的份兒。他們能採用的唯一辦法,就是先保全自己(如果一無遮攔地任日機這麼炸著,就算能在最短時間內趕到上海,師的建制恐怕也只能變成旅或者團了),然後趁日本海空軍不注意,把部隊分成一股一股,悄悄「溜」過來。

2月27日,上官雲相師用這種「笨辦法」,其前鋒1個團最先到達上海近郊黃渡。

至3月1日,整師主力才靠近上海。

現在是2月29日,三個師的主力都在望「滬」興嘆。但曾寫過軍事專著的白川卻很清楚:添油戰術,兵家所忌。他絕不能像植田那樣依靠不斷地向正面戰場添加兵力而取勝。

制勝之道在哪裡?

還是日軍用於進攻的看家絕活:包抄迂迴。

這恰好符合白川經常說的一句話:「只要能夠迂迴攻擊敵人,就不正面攻擊敵人」。

問題是從哪個方向包抄,或者換一種說法,部隊從哪裡登陸。

上海的地貌決定了它可以有很多個登陸點,這就好像有一道多項選擇題擺在了白川面前。

如果粗看,南面的杭州灣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這裡幾乎沒有防守。

但白川很快就自己進行了否決。原因是這裡離淞滬主戰場較遠,等日軍部隊一登陸,中國部隊會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並組織防守,不符合此類戰術「迅速、突然」的特性。

另外,白川從家裡出來時,頭上還有一個緊箍咒。

那就是內閣再三關照的,不能把戰火擴大到租界區,以免引起英美等國的抱怨和干涉(「切勿將兵禍漫及上海租界」)。

如果登陸杭州灣,勢必要向北進攻。到那時候,刀槍不長眼,保不準炮彈失了準星,也會一不小心跑到租界里去闖點禍出來。

如果杭州灣不行,那選哪裡呢?

我現在眼前就有一張上海的地理圖,它可能沒有白川所用的軍事地圖細緻,但基本輪廓總是一樣的。我可以想像這位倭軍大將當年的思路:南面不行,那就往北面看看吧。

一路看過去,他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一個地方。

七丫口。

我相信,如果不是淞滬戰爭,誰都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地方。

它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落,位置十分偏僻。像我用的這張地圖,你就是搬來顯微鏡也找不到名字。

但是後來的事實表明,白川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我是寫書的,不敢馬虎,所以又另外畫了一張圖。

七丫口位於瀏河以東。從中國守軍的部署來看,它屬於後方,是左翼第5軍的防區。如果在這裡登陸,將具有相當的突然性。同時,由於這一帶河灘平坦開闊,也便於部隊登陸上岸。

最主要的是,搶佔七丫口後,往南,可完成對淞滬中國守軍的迂迴和包抄。往西,可直取崑山,切斷滬寧線,從而把中國援軍擋在包圍圈的外圍(上官雲相師後來就是從這個方向增援過來的)。

當時蔡廷鍇在放棄江灣後,由東往西又重新構築了兩條防線。第一條是廟行、大場防線,第二條是嘉定、黃渡防線。此時部隊主要集中於第一條防線以內。

白川的如意算盤是,由金澤師團和隨後登陸的善通寺師團同時發起進攻,最終達到將19路軍和第5軍包圍聚殲於大場、真如一帶的目的。

看著地圖,我也不得不感嘆這個老鬼子的思路是何等清晰。他所構想的包圍圈一旦從思路完全變成現實,中國的淞滬守軍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登陸的時間,白川把它定在3月1日,也就是第2天。儘管日程表已經安排得非常緊張,但他仍然需要留出1天時間來進行必要的準備和偽裝。

這一招,植田在第二次廟行之戰中就用了,可謂習慣性技術動作。估計陸大老師對他的每個學生都這樣反覆教育過:如果你想打別人的左臉,一定要讓他首先相信,你要打的是他的右臉。

接到任務的還有日本海軍。除了要在規定時間接送登陸部隊外,他們還得派出海軍航空兵免費給陸軍打工。

沒辦法,誰叫自己不爭氣,既然衝鋒陷陣不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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