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中原鹿正肥

蔣介石在「削藩」的過程中,雖然成功「料理」了一個又一個對手,卻又因此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不久以後,中原大戰爆發,它的規模,是以前的蔣桂、蔣馮、蔣唐等任何一次內戰都無法比擬的。

在中蘇之戰打得不可開交之時,老蔣自己也正被國民黨內部的權力爭鬥搞得頭昏腦脹。

剛擺平一個李宗仁,馮玉祥又起來了。

蔣桂戰後,由於自己的兩員心愛之將都轉投了別人,老馮不得不通電下野,對外界說是要到山下去讀書。但其實他哪裡能讀得進去,一股無名火壓在心裡,怎麼也平復不了。

看老蔣和老李打架,本想藉機行事,沒想到弄了個兩頭不討好,不但沒得到一星半點的便宜,還莫名其妙地連黨籍都讓人給開了。

最難過的是傷了心。

韓復榘「叛變」,讓老馮對全世界都失去了信心:連這小子都能叛變,還有誰不能叛變的。西北軍將領沒倒戈的倒還有,但那是因為他們還沒來得及。要來得及的話,他們早就搶著去投蔣某人了。

就像《紅樓夢》里葬花的林黛玉那樣,老馮躺在書房裡整天自怨自艾——可憐啊,世界這麼大,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真正信賴的朋友。

這時候,似乎萬能的主聽到了老馮的心聲,給他來了個當頭棒喝,道:NO!

請相信這世上還是充滿了愛。你還有朋友,有且只有一個。現在,請翻開《聖經》第某某頁,耶和華說,那人來了。

在老馮萬念俱灰的時刻,一個朋友派人來看他了。

上帝果真是無所不能。

現在的老馮對朋友一詞有了新的認識:原來在你遭遇不幸的時候,朋友是那麼寶貴的一個資源和財富。

更讓他感動的是,這個朋友還不是什麼小人物,是山西的大老闆——閻錫山閻老西!

怎麼能不感動呢。雖說兩人也曾八拜結交,喝過雞血,換過蘭譜,但一直以來,老馮就沒正眼瞧過人家閻老西,不但總想壓上一頭,還在背地裡盡說山西人的壞話。現在自己落魄了,幾乎門可羅雀,連個鬼都不願上門。老閻這一來,就叫仗義。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關鍵時候就都看出來了。

來人給老馮帶來了親切問候,撫慰了他那受傷的小心靈。同時捎來了老閻的話:到我家來住吧,散散心,咱老兄弟嘮嘮嗑,順便談談聯合反蔣的事。

老馮動了心,馬上卷被子鋪蓋要去找老朋友一起過。

下面的人不樂意了。西北軍這麼大一個攤子,你老人家怎麼說不管就不管了,再說,自己家也不是沒地方住,你跑人家家裡去算怎麼一回事。

老馮卻賭上了氣:讓你們不忠不孝,拆我的台,現在知道家裡缺不了我了吧。要我別走,我偏不,就要走,就要走。

怎麼勸也沒用,老馮挺著胸脯,拎著鋪蓋卷就奔太原去了。

那邊老閻早就在路口眼巴巴地等著了。一見面,少不得來兩句經典對白:「兄弟啊,想死哥哥(弟弟)我了。」然後兩人抱頭大哭。

由於場面實在過於感人,把旁邊的人都給弄得掉了眼淚。

老馮的住處,老閻早就給想好了,住晉祠。這可是太原首屈一指的療養院,又有文化又有檔次,可以陶冶情操,撫慰身心。對於心靈剛剛受到重創的人士,尤其是一個上佳的選擇。

把老馮安排到風景名勝區,老閻還沒忘了細聲安慰:兄弟你受苦了,這次你吃了虧,不是你不高明,而是老蔣太狡猾太陰險了。從現在開始,我一定站在你這邊,只要我們兄弟齊心,一定能替你把丟掉的場子再找回來。

閻錫山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之後,只要沒什麼大事,每隔三到五天,必定要抽空去看看老馮,惟恐招待不周,讓老朋友吃苦受累。

老閻的細心和周到,又一次深深感動了老馮。

不過老馮也許沒認真想過,就在老閻沒到晉祠來看他的那些時間裡,這個大忙人都在忙些什麼呢?

答案是忙著接待。

蔣馮大戰結束,老馮主要是恨,恨自己怎麼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恨部下賣主求榮,而在山西看風景的老閻卻是怕。

老蔣手段之辣、動作之快令他不寒而慄。蔣、馮、閻、李,四人一局的麻將,前面整了倆,現在毫無疑問就要輪到他了。

唇亡齒寒啊。

不行,一定得找把槍來使使。閻錫山想找的這把槍就是馮玉祥。

他本來沒指望老馮會上當,但出乎意料,沒費什麼周折,馮玉祥就自投羅網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馮玉祥到了太原,閻錫山手上就多了一件可以指東打西的寶貝。雖然他對外宣稱,老哥倆是準備聯袂出國的,甚至還專程到北平檢查了身體,連西服都買好了,可行期卻一推再推,總也出不了國。

因為他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吃香,憑什麼要出國?

南京的蔣介石不用提了,因為生怕他跟馮玉祥兵合一處,聯起手來對抗中央,所以只能不斷地派人來送銀子,說好話,讓他不要把馮玉祥留在山西。

另一邊,那些大大小小、在朝在野的反蔣勢力,也都派代表拎著大包小包到太原活動。他們的目的正好相反,希望閻馮合作,共同反蔣。

老閻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你們不但不能打我,還得低聲下氣地來求我。這就是我想要的。

為了能夠左右逢源,把戲演得更像那麼回事,老閻還別出心裁,專門準備了兩套接待班子。

一套專門接待南京政府代表,說的都是如何堅決擁護中央政府,竭誠擁戴蔣主席的官話套話以及廢話。

另一套專門接待各方面的反蔣代表,談的是怎樣緊緊團結在以閻馮為首的正義力量周圍,共同反蔣的問題。

所謂反蔣代表,除了桂系李白以外,還包括老蔣在政府和黨內的反對派。

反蔣代表中最耀眼的「首席明星」就是汪精衛。

《色戒》中,熱血青年「王力宏」在行剌漢奸前賦詩曰: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其實這首詩的專利擁有者應該是老汪。不過後來他自己也成了中國最大的漢奸。用彼詩刺彼人,莫非導演也喜歡玩無厘頭?

我們前面說過,民國四大美男中,老汪是排第一位的,少年時同樣風度翩翩的老蔣甚至連榜單都沒能上得去。可見當時老汪的粉絲團陣容曾何等強大。

可惜搞政治不是比帥。在與老蔣爭奪頭把交椅的戰鬥中,老汪總是差那麼幾步。

不應該啊。

在老蔣嶄露頭角NN年以前,汪精衛已經名滿天下了。

從一首「不負少年頭」開始,他曾被公認為一個不可多得的少年勇士。年紀輕輕就敢刺王殺駕,關進局子還能詩興大發,當年熱衷於搞暗殺的革命黨人不少,但汪精衛絕對是獨一份的。

壞人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壞人。他很可能還曾是一名英雄。這就是歷史的悖論。

想當初,汪精衛還擔任了革命先行者的政治秘書,親自陪老人家北上,連那份頗為煸情、每個國民黨員見之都要頂禮謨拜的《總理遺囑》也是他代為起草的。

等到革命燈塔一倒,在接班人競賽中,大家都認為,年輕有為的汪精衛肯定能跑第一。

誰也沒有想到,斜剌里會衝出一個蔣介石。

在汪精衛面前,蔣介石只能稱為小蔣,不幸的是,這個小蔣比老汪更加年輕有為。從此老汪就被戴上了千年老二的桂冠。

有人翻了《三國》,便套用周郎的一句慨嘆,將汪精衛和蔣介石的關係總結為:既生汪,何生蔣。

對於老汪來說,周郎起碼有一個長處是他所羨慕的。那就是東吳大都督周瑜同志手裡有槍杆子。

汪精衛嘴皮子利索,他喜歡說,而且會說,尤其擅長演講,那水平就是在一群靠嘴皮子混飯吃的政客們中間也絕對是麥霸級別。不僅如此,他的筆杆子也著實厲害,寫得一手好文章,可謂文採風流,字字珠磯,一個代筆的《總理遺囑》可以寫得連總理自己都點頭稱是。

嘴皮子、筆杆子都有了,偏偏沒有槍杆子。

而這恰恰是最要命的,也成為他與老蔣爭鬥屢處下風的一個重要因素。

汪精衛需要尋找反蔣的槍杆子,而閻錫山、馮玉祥這樣的地方大佬正是最佳人選。

卻說閻錫山把馮玉祥藏在太原,兩個軍頭隨時可能聯起手來造反,這讓南京的老蔣整天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他派出的代表走馬燈似地來到太原,不停地催閻老西儘快把老馮這個禍害給趕走。老閻收下禮後,就搪塞這些中央代表說,自己早就把老馮弄出太原去了。

既然是朝廷派來的,自然不都是那麼好騙好哄的。其中有一位叫方本仁的,這兄弟就多長了一個心眼。他沒有光聽老閻說,而是親自到太原城裡城外進行了一番明察暗訪,得到的結果讓他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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