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壓榨城駁船上的混亂

咱們是在列車員把吝嗇鬼先生推出車外的時候把他擱在一邊不提的。他在月台上站了一陣,睡眼惺松地望著遠去的列車。列車在遠方消失後,吝嗇鬼走到月台邊的一條長凳前,先把大禮帽塞到頭下,蓋上報紙,在長凳上伸直身體躺下來。天色很早。還是一片漆黑,沒有人打擾吝嗇鬼酣睡。

黎明很快來臨了。一個車站的值班長來到月台上,他叫醒吝嗇鬼,說不應該在這裡睡覺。這時,一列客車進站。月台上迅速擠滿了下車的旅客。吝嗇鬼從長凳上站起來,扣上大禮帽,站著思索了一會兒,隨著下車的旅客向城裡走去。

他看了看手中仍然拿著的報紙,想起自己曾經打算在大型植物股票落價時把它們買下來,心裡琢磨著在這件買賣上能賺多少錢。思索了一番,他明白了,為了進行如此複雜的金錢業務,他不應待在扯謊城,而應待在壓榨城、掠奪城,就是待在聖蚊子城也好,因為只有這些城市裡才有出售各種股票的專門市場。

應該說,做股票生意的市場同賣蘋果、西紅柿、土豆或者白菜的普通市場很不相同。情況是這樣:賣水果或蔬菜的人為了讓人們看見他賣什麼,只要把自己的貨物擺在攤上就行了。賣股票的人卻是把貨裝在衣兜里,他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喊出自己的股票的名稱和想賣的價格,買主所做的事也只是喊出他想買的股票的名稱。

自從出現了股票市場以來,有的月球人買股票不僅僅是為了在某家企業賺點錢,而且還為了以更高的價格把股票賣出去。出現了大量買賣股票的商人,他們在買賣中能獲得巨額利潤。這種商人自己不到市場上去,而是專門僱用嗓門大的人或者叫經紀人來干這件事。許多經紀人不單為一個主人,而是同時為幾個主人工作。這樣的經紀人為一個主人買這種股票,為另一個主人買另一種股票,為第三個主人不是買,而是相反,是賣股票。

這樣的經紀人採到市場上,開始扯著嗓子喊,你很難想像出那種情形什麼樣:

「我出七十五購買守財奴的煤炭股票!壓榨城的砂糖股票我出九十,石油股票我結四十三!……」

但是,當所有的經紀人都聚在一起,高喊這類話,并力圖使聲音壓過別入的時候,簡直無法想像那嘈雜聲是多麼震耳欲聾了。

很久以前出現第一批股票商人的時候,壓榨城裡曾經為他們專門辟出一個廣場。但是,附近街區的居民向市政當局提意見說,這些大嗓門兒吵得他們設法過日子。由於市政當局沒有採取任何措施,居民們便拿上棍棒、石頭,自己試圖來把大嗓門的經紀人驅散。經紀人不想受欺負,也向居民們進攻。幾乎每天都有激戰!市政當局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把這吵吵嚷嚷的市場轉移到另一個廣場去,但那裡也不斷發生流血衝突。

市政當局完全失去了耐心,它把所有的大嗓門的經紀人全裝上一條大駁船,拉到壓榨城一個湖泊的中央。這條駁船被用船錨永久性地固定下來。大嗓門的經紀人得到了大喊特喊的可能,喊得喪失知覺也沒關係,現在這對任何人都已經沒有妨礙了。他們每天早晨乘小艇來到駁船上,後來,在駁船和湖岸之間甚至有小輪船往返。這樣一來就皆大歡喜了。

不久,掠奪城裡,接著是聖蚊子城裡也設立了這樣的駁船。發明了電話以後,三條駁船又用電話線互相連接起來,因此,壓榨城駁船上的大嗓門經紀人隨時都能了解到掠奪城和聖蚊子城駁船上的事態。

象所有的百萬富翁一樣,吝嗇鬼在每條駁船上都有自己的經紀人,他可以通過電話隨時命令他們購買這種或是那種股票。但是,任何時候都必須知道何時開買才對,否則就得多花錢。為了掌握情況,不致吃虧,吝嗇鬼決定到壓榨城的駁船上去一趟,摸摸大型股票的行情。當然,他不能馬上去車站,因為他想先回家去一趟,再到自己的通心粉工廠看看。他想到自己應該回家,就四外環顧了一下,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

「大概是我下車後拐錯了彎吧,」吝嗇鬼心煩意亂地嘟噥說。

不過他還是決定順這條路往前走,心想總會遇到熟悉的地方,那時就能明白該在哪兒拐了。可是,這條街很快到頭。吝嗇鬼發現自己出了城,來到一片開闊的田野中。

「真荒唐!簡直是到了天涯海角啦!」吝嗇鬼微笑著喃喃道。「傻瓜,想這些股票想出了神,都暈頭轉向啦!」

他轉身往回走,走到街的另一頭,然後拐上一條林蔭路,走過林蔭路,又到了一條新的、他所不熟悉的街上。

「真是奇蹟!」吝嗇鬼自言自語地嘟噥說。「我們扯謊城裡原來還有我從未到過的地方哩。我還以為自己對扯謊城了如指掌呢。」

他在一些陌生的偏僻地方徘徊了整整一個小時,終於得出結論,認定自己是徹底迷了路,於是開始向過往行人詢問,歪斜街,也就是他住的那條街在什麼地方。有一個過路人說,歪斜街完全是在城的另一端。吝嗇鬼坐上公共汽車,來到城市的另一端,終於找到了歪斜街,但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從他離開這裡以後,一切都變得讓人辨認不出了。當他來到十四號(他就住在十四號)的時候,他驚奇得甚至張口結舌。面前不是那棟窗上橫著黃樹條編的柵欄的小平房,而是一座二層的大樓,樓上有漂亮的陽台,門前站著一對石獅子。

「可真奇了!」吝嗇鬼感到腦筋不夠使了,他一邊揉眼睛一邊嘟噥著。「這也許是什麼魔法吧?」

他見陽台上有一位主婦,就喊道:「請問您,女主人,這是吝嗇鬼的家嗎?」

「什麼吝嗇鬼不吝嗇鬼的?」女主人生氣地回答說。「這是我的家。」

「啊……啊……」吝嗇鬼張大嘴啊啊著,彷彿氣不夠喘似的。「啊……您把我的家弄到哪兒去啦?」

主婦轉回身,把門呼地一摔,離開了陽台。

吝嗇鬼在原地猶猶豫豫地磨蹭了一陣,又緩緩向前走去。

「好嘛……」他不由得自言自語道。「好嘛,家既然丟了,哪怕把我的通心粉工廠找到也好嘛。擁有十二棟大型廠房和五千名小矮子工人的一整座通心粉工廠總不至於丟吧。」

吝嗇鬼遇到一個行人,問他是否知道吝嗇鬼的通心粉工廠在什麼地方。

「喲嗬!」行人哈哈笑起來。「它難道在這兒嗎?吝嗇鬼的通心粉工廠在扯謊城。這是每個通心粉盒子上都寫著的嘛。」

「莫非咱們不是在扯謊城?」吝嗇鬼大惑不解地問。

「怎麼是在扯謊城呢?」行人奇怪地說。「咱們是在鞍子鎮呀。」

「什麼鞍子鎮?」

「就是這麼一個城鎮,叫鞍子鎮。您難道沒聽說過?」

「噢,鞍子鎮!」吝嗇鬼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喊了一聲。「這麼說,我不過是下錯了車站。怪不得我看這裡什麼都跟我們扯謊城不一樣呢。」

吝嗇鬼連忙趕回車站。聽說傍晚前再沒有去壓榨城的火車,他得明天早晨才能到那裡。這使吝嗇鬼焦躁起來,因為股票的價格變化很快。

的確,就在《壓榨城幽默報》登出我們已經知道的那篇短文的當天,凡是擁有大型植物股票的人都跑去賣股票。在壓榨城駁船上,這種股票的售價一開始是八十山基克一張,接著就是每張六十、五十、三十、二十、十個山基克,可是沒人願意買。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吝嗇鬼在鞍子鎮轉來轉去的那天,股票的價格跌到五個山基克一張,可還是沒人買。

大型植物股票的持有者都陷入絕望之中。他們看到自己白白花了錢,現在又無法討回來。然而,為了發財致富而購買了大批大型植物股票的三個富人——眯縫眼、肉丸子和漢那空達——卻很快想出了辦法。他們給壓榨城幾家報紙的老闆小討厭一大筆錢,小討厭先生答應在自己的報紙上發表一系列能迅速扭轉局勢的文章。

真的,在屬於小討厭先生的晚報《壓榨城趣聞》上,當天就登出一篇不長的文章:

壓榨城駁船上的混亂

自昨日以來,壓榨城駁船上籠罩著一片空前未有的混亂。大型植物股票的持有者都急於把自己的貨物脫手。象住常一樣,賣主多,買主就少,因此股票價格大跌。壓榨城駁船一片混亂的原因何在呢?原因就是討厭的小報《壓榨城幽默報》討厭篇幅上刊登的那篇討厭的小文章。大型植物股票的持有者未曾料到,那家齷齪透頂、分文不值的小報是靠富翁大章魚的資助出版的,它只刊登對大章魚有利的東西。毫無疑問,貪婪無厭的大章魚的觸角正在伸向大型植物股票。股票價格大跌以後,股票將立即被大章魚的觸角所攫取,大章魚將成為這家收入最多的企業的唯一擁有者。奉勸輕信的怪人們:不要驚慌。不肯讓利益溜掉的不是別人,恰恰是大章魚先生。

第二天早晨,在也屬小討厭所有的《躺卧讀書愛好者報》上登了一篇文章,題為《請當心衣兜》。文章中說,必須當心大章魚先生對衣兜的覬覦,因為他想騙取大型植物股票持有者的錢財,而且已經開始向他們伸出觸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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