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戰區雜記 趣味生活

蘇子良(中國駐印軍工兵10團士兵)

一代人有一代人相同的記憶,我相信我們這代人對日本侵略者仇恨的記憶是相同的。我一直都忘不了1936年的那一幕。那年我才11歲,還是個小毛孩子。「大川飯店打死兩個日本人了!」這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我隨著蜂擁的人群奔往騾馬駟市。「打死活該!」「打得好!」「日本鬼子該死」……人群里那千夫所指的聲浪,震得我的耳膜發痛。這兩個日本人是被民眾活活打死的,而起因就是這幫壞人妄圖在成都設立領事館。他們被人抬著遊街,從騾馬市一直到正府街。一路上人們的憤怒、仇恨就像火焰一樣,不停地噴射著。

1944年的9月,已經是大小伙的我很自然地響應了當時「10萬青年10萬兵」的號召,加入了中國駐印軍。畢竟那個時候我們太恨日本人了。

從成都的新津轉機到昆明的巫家壩,然後直飛到印度的汀江,在汀江接待站完成消毒換裝後,我們10個人被分到工兵10團的學兵隊,正式開始了我的軍旅生活。開山、伐木、架橋、修營房、使用TNT炸藥等成了我們的必修科目。

這一套都是美國人教授的,那些先進的工具讓我開了眼界。帶小馬達的電鋸是我沒見過的,推土機、挖路機這些機械化的大傢伙更是新鮮。就連斧頭這樣的工具,美國人的設計都更合理,按現在的說法是符合人體工程生物學。國內的斧頭一般都是直把的,而美國的卻是有弧度的,更適合人的握捏,便於用力。工具的先進,不僅能提高工作的效率,也更能減輕人的勞動強度。我們用電鋸伐一棵大樹,大概就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個電鋸只需要兩人操作,模樣有點象自行車的鏈盒,鏈條的一邊有鋸齒,馬達發動後,它就自己滾動起來,只需要抬鋸子的兩個人保持協調和平衡就行了。若用我們傳統的斧子砍,我真不知道那需要多少人,費多大勁了。

我們是工兵,參與直接作戰的機會很少,但為保障物資供應,架橋、修路的事情還是做了不少。我們當時就在伊洛瓦底江上搭過橋。那江水湍急,江面也很寬,感覺上跟我們的長江差不多。我們搭的這橋大概有2000多米長,主要是為了方便密支那的運輸。先用橡皮艇做浮橋,這些橡皮艇全是摺疊的,一次用車能運大概幾十個,到時候一打開,也不用充氣,全成了船隻的樣子,然後放一排用繩子拉住,也就把浮橋建好了。這樣,你人再上去搭橫樑、鋪板子,有點像搭積木一樣,就把橋造好了。

美國人的先進技術給我們的工兵生活帶來的是一種方便,而我們的傳統文化也同樣給美國人的生活帶來了樂趣。

當時,我們那裡每到周末都有京劇團來演出,一般都是折子戲,如鼓舞士氣的《楊家將》、《精忠報國》。那些抹著油彩的人兒,叮咚作響的鑼鼓、跟頭、花槍,像磁石一樣深深吸引了美國人。他們每次必到,還會爭著搶頭排的位子。雖然,有翻譯官給他們講解故事內容,但畢竟只有一個翻譯官。很多人還是不理解故事的內容,但他們從來都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喝彩、歡呼、鼓掌、叫好,他們都跟著一起來。從頭一次看著穿戲裝的人出場哈哈大笑,到後來品出點味道,懂得叫好了。在一個精彩的亮相或是亮嗓後,我們的叫好聲和著他們「OK!OK!頂好!頂好!」帶洋腔的叫好,讓那些看慣了的折子戲,都變得獨特了不少。

在異國的土地上,還有些新鮮好玩的事情,那是和大象有關的。在熱帶叢林里,大象是絕好的運輸工具,養象的人挺多。熱帶只分旱季和雨季,為了能安全度過雨季,人們的房子一般都搭得比較高,大象住在下面,上面才是人住的地方。而這個時候,大象成了天然的樓梯,他用鼻子輕卷主人,主人就能上去。或者主人直接騎在象背上,讓它跪下來,就可以下樓了,有意思極了。

在這個盛產大象的地方,為了獲得金錢、利益,人們也會屠殺大象。象牙的利潤是豐厚的,而大象肉也上了砧板,那肉是分斤賣的。我因好奇也吃過大象肉,這煮熟的大象肉其實不好吃,有點像牛肉,但肉質比牛肉粗糙多了,嚼在嘴裡木木的感覺。

後來,我們也再不吃這東西了。

這一段有趣的生活,當年在有些單調的軍隊生活里,絕對是一抹亮色,其實,戰場上本就不止一種色彩、一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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