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十九章 燕王敲山震惡虎 楊公辣手定徐宿

西營閱兵更多的是一個形式,目的有二,一個進一步地凝聚益都民心,安定後方;一個寬解降軍之心,減少他們的疑慮,便於下一步的改編順利。整個閱兵的過程非常成功,簡而言之,這兩個目的全都達到了。

當晚,鄧舍又在城中宴請陸聚、陸離等等一乾的徐、宿降將,凡千戶以上皆應邀赴宴。在宴席上,鄧舍只管勸酒,半句公事不談。

前幾天,李首生才剛密報過「封帖木」活動異常,但鄧舍卻好似都已經將之忘掉,酒至半酣,他一手拉著陸聚、一手拉著陸離,推心置腹,直說:「兩位的美名我早聞之,恨不能相見!今日兩位來投,實償我多年夙願!兩位陸公皆有文武之才、龍鳳之姿,出將入相不在話下!卻只因我爵低官卑,不能厚待兩位,十分慚愧!……,且待來日,必不負二公!」

陸離答道:「主公厚愛,愧不敢當。臣有何德何能,值得主公如此讚許?區區賤名,有污清聽!倒是主公您的威名,臣等才是聞之已久。今日以降人敗將的身份,能得主公收容,並寵以高位顯爵,實令臣等惶恐不安。」

鄧舍連連搖頭,用力抓住陸離的手,一嘴酒氣地說道:「小陸公這話太見外了!什麼『愧不敢當』?什麼『惶恐不安』?你真才實學,又不是欺世盜名,說這些虛話作甚?我只恨手中無權,暫時不能給你更合適的位置。我若有權時,必讓你這位『小陸公』變成一個真的『公』!哈哈。」

鄧舍的意思兩位「陸公」都聽懂了。所謂「真的『公』」指的是「公侯伯子男」里的「公」;但意思雖懂了,聽起來卻有些古怪,頗不是味兒。陸離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主公醉了,主公醉了。」

鄧舍輕輕用力,拉得陸離往前一跌,險些跌入他的懷中,哈哈大笑,說道:「醉了?你也忒小看本王酒量!些許水酒,算得甚麼?」眯縫著眼,轉首去看另一邊兒的陸聚,說道,「小陸公說我醉了。大陸公,你說,我醉了么?」

陸聚答道:「主公是有些多了。」

「噢?真的有些多了?」

「是有些多了。」

「多了好啊,醉了好啊。古人云:酒後吐真言。醉後才吐真言!……,小陸公,我若不醉,這話且不會對你說呢!」

陸離想要掙開鄧舍的手,無奈鄧舍力大,掙脫不得,反被抓得更緊了些。

鄧舍將手臂支在椅上,歪著身子,把頭側過去,盯著陸離的眼,說道:「小陸公,我一片心意對明月!」說到這兒,扭過頭,又去看陸聚,「大陸公,我一片心意,可對明月!」

他頓了頓,拿眼去撒席上諸人,扯著兩位「陸公」的手,霍然起身,搖搖晃晃地對著諸人大聲說道:「諸位,諸君!我一片心意,可對明月!……,你們都是淮泗的健兒,徐、宿的英豪,不嫌我出身卑鄙,不嫌我年歲輕輕,能來投我,我非常的開心!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今日能得你們相助,……,天下英才,濟濟一堂,試問,我還有什麼大事辦不成?」

郭從龍、高延世諸將也在席中,他們兩人也都喝得有些多了。

聞聽鄧舍此言,高延世首先跳起,滿臉醉紅,按劍昂首,大聲說道:「主公天縱英明,神武睿智,誰敢嫌主公出身卑鄙?誰敢輕視主公年少?」惡狠狠地逼視席上,徐、宿諸將皆不敢與之對視,他將短劍從腰間取下,猛地拍在案上,「主辱臣死。若有人不服,且先來問一問俺的這柄寶刀!」

「你這不是刀,是劍!」郭從龍亦挺胸起身、將佩刀取下,連刀鞘一起握在手中,說道,「俺這一柄才是寶刀!若無主公,便無末將!末將讀書人,是個粗人,大道理不懂,只知道主公讓俺做甚麼,俺便去做甚麼!……,主公,您且說,您有什麼大事想辦?末將定馬前效命!」

他兩個出了名的猛將,威名在外,此時鄧舍一句話下來,都是踴躍響應,聲如滾雷,震動屋瓦。席上諸人如蕭遠、張冠、劉鳳等降將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鄧舍放聲大笑,說道:「前日我接到楊行健的一封信。在信上,老楊特地提起了你們兩人!老郭、小高,你們的威名已經遠至江南,震動淮泗了!……,你們知道淮泗、江南人怎麼稱呼你們兩個么?」

「末將不知。」

「河北雙名將,海東兩爪牙!」

打徐州時,高延世立下大功,連斬徐州多員上將,乃至號稱「淮泗馬將第一」的劉鳳亦不足三合便被他手到擒來,「名動淮泗」四個字確實半點也無誇大。郭從龍雖無出戰,但有往日的赫赫戰功,被淮泗、江南人拿來和高延世並列,也十分正常。

高延世、郭從龍皆道:「名將不敢稱,小小戰功全賴主公英明。今生今世,能為主公『爪牙』,實末將之願!」

「『將軍者,國之爪牙也』。你們兩人有此心愿,非常之好!」鄧舍顧盼二陸,大笑著問道,「大陸公、小陸公,你們看我海東爪牙如何?」

陸聚答道:「虎士也。」

陸離答道:「此勇力之士也。」

「古人云:『夫雖無四方之憂,然謀臣與爪牙之士,不可不養而擇也』。四方無憂的時候尚且如此,況今亂世!欲定天下、平紛亂,非文武協力不可!兩位陸公皆有高才,能得兩位相助,幸甚至哉!……,今,我願與兩位相約,……」鄧舍高高舉起他兩人的手,復又面對諸人,重複說道,「今,我願與諸位相約:『同心協力、共成大事!肝膽相照、永不相負』!……,有違此誓者,天誅地滅,死無噍類!」

有個成語叫「民無噍類」。「噍類」的意思指能吃東西的動物,特指活人。「民無噍類」的意思就是說老百姓沒有活路了,沒有活下來的人。鄧舍引「噍類」用在此處,卻是在說「誰敢違背誓約,便誅滅九族」。

這個誓言不可謂不毒。

陸聚、陸離,包括席上蕭遠、張冠、劉鳳、梁士蔭等降將都是不由面色一變。

郭從龍、高延世一個抽刀、一個拔劍,同時狠狠地砍在案几上,異口同聲當先響應,叫道:「末將等與主公相約:『同心協力、共成大事!肝膽相照、永不相負!有違此誓者,天誅地滅,死無噍類』!」

鄧舍左顧右盼,問二陸:「如何?」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兩位「陸公」無話可說,唯同聲言道:「與主公相約:同心協力、共成大事!肝膽相照、永不相負!有違此誓者,天誅地滅,死無噍類!」

鄧舍又問席上諸人:「如何?」

蕭遠、張冠、劉鳳、梁士蔭,以及鄧承志、柳三等海東諸將先後起身,皆抽刀在手,同聲盟誓:「末將等與主公相約:同心協力、共成大事!肝膽相照、永不相負!有違此誓者,天誅地滅,死無噍類!」

鄧舍歡暢大笑,鬆開了二陸的手,點名一個侍臣,說道:「今日盛宴,我與諸君相約,雖不能與漢高的『山河之盟』相比,但亦是一件美事,可傳佳話!你吩咐下去,叫集賢院、清華館、迎賓館的才子們都給我就此事寫篇詩文上來!……,寫得好的,大大有賞。」

集賢院、清華館、迎賓館,這幾個地方是海東供養「名士」的地方。凡在院中館裡的,都是有文名之輩。或為學士、或為參議。他們沒有實權,但地位很清貴,在各地的文壇、士林中影響很大。

那侍臣應聲接旨。

盟誓既罷,鄧舍令諸人落座,重新開宴。

柳三注意到席上的氣氛有些沉重,當下出席說道:「今日盛會,不可無曲。末將新學得一曲,想獻給主公;同時也好給諸君佐一佐酒興。」

「甚好!」鄧舍給陸聚、陸離介紹,「柳三橫笛,乃我海東一絕。兩位陸公,一起來聽聽!」

柳三出立席下,橫笛在手。滿座俱靜,聽他娓娓吹來。笛音清澈,傳出廳外。只見廳外的夜空月明星稀,有烏鵲飛來,繞樹三匝。

是夜,酒宴直到夜半方散。

臨了散席,陸聚吞吞吐吐、似有話說,但最終沒有說。

梁士蔭在鄧舍盟誓時,有些吃驚;但後來大約是想起了什麼,驚訝消去,換了冷笑,直到散席還時不時地看一眼陸離等人,冷笑不止。

而陸離從始至終,除了僅有的一兩次變色之外,一直都是若無其事、對答有禮。再又至如蕭遠、張冠、劉鳳諸人,在聽到鄧舍盟誓的時候、以及隨後,神色各有異,分別不同,全都一一落在鄧舍眼中。

等到散席諸人走後,偌大廳中只剩下了鄧舍、鄧承志。

鄧承志扶著鄧舍起身,說道:「父王,你喝醉了,走路看著點台階。」

鄧舍晃著身子站起來,就著鄧承志的攙扶,醉醺醺地吩咐仍在廳下伺候的隨從、侍臣們,說道:「夜深了,你們不必陪我,都早點歇息去吧。……,吾兒,你扶著我,咱們也往後院睡覺去者!」

「是。」

打發走了隨從、侍臣,父子兩人相伴,出了宴會廳,行走在清朗如水的月色下,往後院而去。鄧承志雖然年少,一向對「政治」也無興趣,但人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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