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十八章 曹州成武僵持日 益都西營檢閱時

察罕帖木兒雖然擔憂淮泗,可因為不知燕軍駐紮成武的意圖,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只有接連催促探馬、斥候,以早日探明燕軍動向。

他這邊接連催促,想早日探明燕軍動向。成武城中,趙過也是一再下令,命麾下儘快探明元軍動向,想搞清楚察罕帖木兒究竟是要準備撤軍,抑或是有意長駐曹州,又或者別有所圖。

從燕軍攻入濟寧起,多日來,濟寧全路便大戰、小戰不絕。而這連日來的惡戰,終在曹州解圍後暫時地平靜下來。一邊是曹州的萬餘元軍精銳,一邊是成武的數萬燕軍悍卒,幾萬人遙遙對峙,陷入了僵持。

人生有起有伏,戰爭也是一樣,不可能總刀槍相見,而當陷入僵持,比拼的就是耐性。在摸不清敵情時,絕對是不可貿然行動的。

其實相比元軍,燕軍還是有不少優勢的,至少糧秣補給無虞。可對比元軍,燕軍也有劣勢。元軍的主將便是察罕本人,燕軍的主將卻不是鄧舍。

早先,還有鄧承志在泰安做名義上的前線總指揮,有楊萬虎等為副手,而如今,楊萬虎渡河南下,鎮守徐州,鄧承志也早被調回益都。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如今整個前線、整個成武城中的數萬燕軍人馬,此時此刻,唯趙過馬首是瞻。——而這數萬軍馬,則是益都全部的主力部隊。

個人獨任方面,統帶全省主力,虛首府而實邊疆,遠在千里之外,短時間內還好,時日若長,合適么?就不說益都會不會因為空虛而出現問題,只「坐擁主力,遠懸千里」,恐就非為將之道,非是人臣之福。

趙過是個謹慎人,不管鄧舍對他有多信任,他對此卻都不得不認真考慮。

並且,屈指算來,自奇襲巨野,燕軍已在濟寧征戰了月余,而今大部皆定,只曹州未平,將士睏乏、多有歸意,如果繼續僵持下去,會不會軍心不穩?——元軍就不存在這方面的問題,他們雖是遠道而來,但卻是初來乍到,師尚未老,並且剛解了曹州之圍,兼且李察罕自為主將,士氣正旺,便是再多僵持一些時日也無大礙。

將敵我的優劣相比,趙過得出結論:理智上,他應該繼續駐軍成武,如果此時撤軍,很有可能察罕帖木兒會趁機反撲,辛辛苦苦打下的濟寧一路說不定就會「旋得旋失」。可又因為種種的考慮,又不能不顧慮益都的想法、不能不顧慮鄧舍的想法。最終,他做出了決定。

再寫書信一封,請示鄧舍:眼下應該怎麼辦?並謙虛地自稱:「臣本走卒,素無功勞,蒙主公恩寵,驟為將軍。為報君恩,固不惜死,浴血疆場,實為本分。只是威望不足,難以統率全軍」,請鄧舍仍將鄧承志派回,或者派個別的「上將」來也可以,接管指揮權。

信寫好,即遣人送去益都。用的八百里加急,換馬不換人。

……

沒幾天,信箋已到益都。

鄧舍接到時,剛剛換上戎裝,在鄧承志、郭從龍、高延世、柳三諸將的簇擁下,準備出門。

他瞧了瞧信封,奇怪說道:「昨天才有例行的戰報送來,前線無戰事,仍處在僵持中。怎麼今天就又有阿過的書信來到?……,八百里加急,應是兩三天前寫的了,不知是為何事?」拆開觀看,不覺啼笑皆非。

鄧承志問道:「敢是前線出了什麼變故么?」看鄧舍神色,又覺不像。

鄧舍沒好氣地把信丟給他,說道:「你才回益都沒幾天,前線就有人想你了!」

不等鄧承志細細觀瞧,他又對郭從龍諸將說道:「這個阿過!在前頭不想著好好打仗,凈想些沒用的東西!」停下腳步,略微思量,復又說道,「罷了罷了,本不待理會他,又怕他在前線胡思亂想。來人,拿紙筆來!」

自有隨從奉上紙筆。

鄧舍穿戴的鎧甲齊全,寫字有些不便,寫了兩個字,索性將筆扔給一個侍從,說道:「我說,你寫。」

他絲毫不帶思索的,直接就說:「你在前頭好生打仗就是,什麼『本為走卒、素無功勞』?又什麼『威望不足,難以統率全軍』?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你一個結巴,話都說不囫圇,還好意思去學讀書人的花花腸子?……,老實告訴你:察罕不走,老子寢食難安!要真想報我的『君恩』,你便在成武好好待著!察罕不走,你也不許動!敢擅自行動、後退半步,老子給你好看!若能熬到察罕滾蛋,等你回來老子給你擺宴慶功!……,另外,糧秣補給你不需發愁,我已下有嚴令,必能按期送至。」

郭從龍、高延世、柳三等人早在邊兒上聽得莫名其妙,此時聽了鄧舍這一篇話,更是摸不著頭腦,都向鄧承志看去。

鄧承志已經看完了趙過的信,適時地解釋說道:「卻是趙左丞就前線局勢,請示父王該怎麼辦;並自稱威望不足,請父王遣人去成武接管軍權。」

諸將都不是笨人,頓時明白了趙過的心思。

而由此,再聯繫鄧舍剛才的一系列表現以及口述的回信內容,雖是「罵」的趙過,眾人卻無不感同身受,皆不由自主心潮澎湃,只覺熱血沖頭,不約而同地想道:「將在外、君不疑。不是明君,誰能如此?能遇見這樣的好主公,真是俺們的好運氣!沒別的說,只有效死疆場,以報君恩!」

——「以報君恩」,倒卻是與趙過信中的話不謀而合了。

口述過回信,鄧舍吩咐封好,叫人立即送去成武,看了看諸將,笑罵著說道:「阿過忒也謹慎,官兒做得越大,反倒越束手束腳。你們可不能像他!日後出去打仗,該怎麼有利就怎麼打!只要不違反軍令就行。」

郭從龍帶頭,諸將環列跪拜,高聲說道:「諾!」人雖不多,聲如響雷,震動得屋瓦簌簌。

「起來吧,起來吧!」鄧舍仰頭觀望天色,說道,「時辰不早,陸聚他們怕都等已經到了。你們這便隨我出城。」

——出城為何?卻是早就定好的,今日要檢閱徐、宿二州的降軍。

鄧舍早就有意將這支降軍改編,只是前期尚需做很多的工作,例如重新編造花名冊、對全部降軍將士的一個登記檢查(諸如身體健康、有無疾病,籍貫、年齡等等)、以及對降軍中下層軍官的去留安排等等,經過樞密分院的加班加點,便在日前,全部準備工作總算宣告結束。

接下來,就是正式進入改編。

但是在改編之前,洪繼勛提出一個意見:先與降卒見上一見。畢竟,這支降軍與普通的降軍不同,是一支非常精銳的部隊。淮北勁卒,「雖燕趙精騎不能及也」。下些功夫,拉攏一下,讓他們覺得受到重視。總是好的。鄧舍接受了他的意見,因此,便有了今日的「西營檢閱」。

參與此次閱兵的,不但有鄧承志、郭從龍、高延世、柳三,還有陸聚、陸離、張冠、蕭遠、劉鳳等。本還想把陳猱頭召來的,後來因考慮到他鎮戍棣州沿線、責任重大,不可輕動,這才算是罷了。

……

出的府門,門外街上早有兩個騎兵的百人隊相候。鄧舍戎裝在身,引帶諸將,率領眾騎,驅馬直行。隨行的還有諸將親兵,加起來也有百十騎。

吳鶴年早有安排,沿路戒嚴,布置了許多衙役,並借調來一些步卒負責警戒。

時當下午,數百人馬踏長街。燦爛的陽光下,槍戈、鎧甲皆被映照得閃閃發亮、奪人眼目。又有紅旗開道,儀仗隨行。便好似一條長龍,又彷彿一道鐵流,威武雄壯、殺氣森然,頓時捲起了城中的浪潮。

很多人擁擠觀看,交頭接耳。

「那不是王爺么?帶這許多騎兵,又沿途戒嚴,這是做甚麼去?」

「雖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但鄭秀才,你也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吧?這都不知道?今天是王爺去西營閱兵的日子!沒瞧見么?小王爺、郭將軍、小高將軍也都跟著一起呢。」

「西營閱兵?閱什麼兵?」

「楊將軍、傅將軍打下了徐州、宿州,俘虜了數千的降卒降將,如今都在西營。王爺要閱的就是他們。」

「徐、宿降軍之事,俺早就聽說了,不是早就被小高將軍、柳三郎押來西營了么?卻怎麼直到現在,王爺才去檢閱他們?」

「聽說是準備將他們改編成新軍。」

「真的?哎呀,俺孤陋寡聞,若非姐夫不說,竟是不知還有此事!……,這可是一件大好的事兒呀!賴王爺洪福,俺家三弟如今與人一起走商,去過幾次淮泗,聽聞徐州軍乃少見的強兵,如果將之改編,我海東必又添一支百戰雄師,而王爺便好比如虎添翼!」

「嘿!少見的強兵?強兵又如何?還不是王爺的手下敗將?當日打下徐州,楊將軍、傅將軍只用了三天時間。他們若是少見的強兵,咱們海東呢?豈非天下第一了?」

邊兒上又一人插嘴,說道:「我海東軍馬固然強盛,但要說起天下第一,俺以為,還是得稱沈丘李察罕。」

「呸!李察罕?巨野、單州兩戰,王保保一敗塗地。李察罕親率精銳、號稱五萬,馳援千里,可也只是解圍曹州而已。現如今,趙左丞領我數萬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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