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十四章 李察罕解圍曹州 劉福通借兵海東

房內,景慧與道衍密議。

「自入城與封帖木分手後,連著幾日,沒有機會與他私下相見。也不知他說動了陸聚沒有?」

「我與封帖木相識較晚,沒有師兄對他了解得深。但以平時接觸看來,這個人雖有些才學,但膽色不足,不像是能幹大事的。指望他說動陸聚?怕是很難。」

「我對他本也沒有太多指望,可如今你我在這益都、吃住皆有趙忠相陪,形同軟禁,出入不得自由!難與陸聚等人會面。如之奈何?」

「你我是來做大事的,必須謹慎穩重。這來益都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只不過才兩三天。來日方長,師兄何必著急?」

「只怕李公那裡等不急!」

「李察罕親率精銳、馳援曹州,而今怕正與燕賊對壘城下,無暇他顧。就算得了陸聚等人的口信,現在也用不上啊!……,師兄切莫焦躁,再等等看。只要小鄧對你我不起疑心,與陸聚等人總有機會相見的。」

「師弟言之有理。……,說起『不起疑心』,儘管紅賊照顧殷勤,可咱們才入城,鄧賊便把你我與封帖木分開;並這幾天里,趙忠日夜相隨。他們到底是何意思?師弟,你覺得鄧賊起疑心了么?」

「你我手無寸鐵,在這益都便好似羊落虎口。若是小鄧對咱們起了疑心,還用客氣?早丟了咱們進大牢!……,他召見了咱們不說,又有賞賜下來。並看那趙忠,每日里相見亦執禮甚恭,對師兄您更口口聲聲言必稱『高師』。從這些跡象看,鄧賊似乎並未起疑。」

「如此最好!……,不過,也正如師弟所言,你我如今在益都便好比羊在虎口。『說降』之事固然急不得,需以穩當為上,可卻也不能一拖再拖!……,說不得,還是尋個機會先與封帖木私下見上一見,再看情況斟酌是否與陸聚等人也見上一見。」

「正該如此。」

「可趙忠對你我看管甚嚴,師弟,你可有良策與那老封私下相見?」

道衍和尚沉吟片刻,說道:「正有一計獻與師兄。如此如此,你看如何?」景慧大和尚聞言,喜從中來,連聲說道:「妙計、妙計!」

卻是何計?兩個字而已:「裝病」。

景慧和尚不是以「身體不適」為借口推辭掉了出城游山?索性就將這「身體不適」搞得嚴重點,來個「水土不服」,「裝場大病」。人在病中,往往脆弱;又加上是在「客中」,病里思鄉,想見一見「老朋友」,沒什麼不能理解的吧?便用這個做借口,與封帖木私下相見。

景慧歡喜了會兒,復轉憂愁,說道:「裝病確實是個好辦法。但,這病該怎麼裝?裝成什麼病?趙忠對你我甚是禮敬,俺一旦病了,他定會請來醫生。一號脈,不就露餡了么?」

道衍和尚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有何難?俺上街給師兄尋些巴豆,吃點下去,自然腹瀉。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說你是裝的啊。」

巴豆性辛熱、有毒,服用後會引起上吐下瀉。雖然少不了吃些苦頭,但「上吐下瀉」的癥狀卻也正好與「水土不服」的病因相吻合。

不得不說,道衍和尚這一招十分「歹毒」。只是,好一個景慧大和尚,倒是頗有「捨身伺虎」、「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大慈悲心懷」,聞言過後,眉頭都沒皺一下,爽快說道:「就依師弟!」

計議已定,事不宜遲。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道衍和尚尋個理由,自出門上街,尋巴豆去也。雖有兩個佛道衙門的小吏跟著,但他機智過人,將之暫時甩掉不在話下。不多時,便買到了需要的東西。轉回來,交給景慧吃了。

不到一刻鐘就起了效果。又是嘔吐、又是腹瀉。本還是帶一點裝的意味,半個時辰後,裝也不用裝了,景慧大和尚渾身虛脫無力,面白如紙,連去茅廁的力氣都沒了,央侍奉的人取了馬桶過來,便在室內,時吐時瀉。

很快,消息傳到了趙忠耳中,忙來探看,見勢不妙,親自去請大夫。

趁他來了又去、尚未折回的空當,覷准室內無人,道衍和尚抓住景慧大和尚的手,低聲問道:「感覺怎樣?」

景慧虛弱地說道:「腹痛如絞,頭疼眼暈。唉喲,有些不妙。……,師弟,是不是巴豆吃得太多了?」

「不打緊,不打緊。劑量遠不足致死。吃得多些,裝得像些。」

「啊喲,啊喲。又來了。……,師弟,快快扶俺起來。」

道衍和尚忙將他扶起,攙到馬桶處,只聽得「稀里嘩啦」,又是一陣廬山瀑布飛。

他這邊裝病成真病,也暫且按下不提。

只說趙忠,出了衙門,急去找大夫,走在街上,迎面撞見一騎,馬過處雞飛狗跳,心中納罕,想道:「方補真奉旨巡城,才剛拿下兩個違紀的官兒、斬了一個仗勢的豪奴。這又是誰,這般不長眼?頂著風頭犯法?」

一邊想,他一邊讓在路邊,等那騎士奔至近前,拿眼細看,卻見是個百戶打扮的將校,手執一面小旗,便催馬疾行,便高聲叫道:「前線軍報,八百里加急!閑雜人等速速讓開!」

趙忠自言自語,說道:「原來是個信使。」又想,「前線軍報?濟寧打了勝仗,徐、宿亦落主公手中。前線還有什麼軍報值得這般加急?敢是察罕老匹夫又有了什麼異動么?」說到察罕,他忽然想起一事,「是了,聽說察罕親率精卒、馳援曹州。莫非,來的是曹州軍報么?」

他猜得一點不錯,來的正是曹州軍報。

那信使打馬過街,徑入燕王府內。鄧舍剛寫完給姚好古的信,命人送走,接到侍衛的通傳,連忙叫他進來。

「啟稟大王,曹州急報。」

「拿來!」

信使呈上急報,鄧舍展開觀瞧。認得筆跡,是趙過親書。他細細看罷,問那信使:「如此說來,趙過已經撤軍?」

「是的。察罕率軍進逼城外,我軍腹背受敵,不得不撤。」

「察罕怎麼渡過的黃河?阿過不是在河邊放的有守軍么?」

「察罕以一部偽作主力,屯駐對岸,吸引了我河邊守軍的注意力。同時選揀精銳,繞行三十里,從別的地方趁夜渡河,復又穿插回來,將我守軍打散。繼而全師橫渡,開至曹州城外。」

「他帶了多少軍馬?」

「萬人上下。」

若是換了別的元軍將領統帶萬人馳援曹州,縱然腹背受敵,趙過也許還能擋得住;但而今是察罕帖木兒率軍來援,別說萬人,哪怕只有五千,趙過也難以抵擋。對此,鄧舍心知肚明。他頷首說道:「前有堅城未下,後有強敵來援,左右難支,腹背受敵。所以,不得已而撤軍。」

「正是如此。」

「撤軍前,可曾與察罕交鋒?」

「打了兩仗。一次是河邊守軍被擊散後,趙左丞立即遣了兩千精銳奔赴河邊,不過卻仍沒能將察罕留住。第二次是在城外,先展開進攻的卻是察罕。……,當時,他剛到城下,距我軍十五里遠,不等紮營,就親自上馬、引帶三千精騎,來沖我陣。我軍猝不及防,不足半個時辰,被他連拔兩營。」

「不足半個時辰,連失兩營?」

「是。」

遙想當日,城上元軍觀戰,城外敵我交鋒。半個時辰內,燕軍丟盔卸甲、接連後退;察罕一馬當先、連拔兩營,氣勢如虹。如果再敗退下去,城內的元軍定然出戰,內外呼應之下,燕軍全線潰退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潰退,兵敗如山倒,頹勢就難挽回。莫說曹州,估計便連成武等地,怕也會被元軍趁勢收回。

鄧舍說道:「那這頹勢又是如何被止住的?」

「趙左丞命親兵赴前線插旗,與諸將約定:『旗在人在,旗失人亡』。並明令:『敢再有退卻者,立斬之』。隨後親率千人,薄曹州城門列陣,威脅城內,使其不敢出兵。此戰,從中午一直打到傍晚,我軍失去的兩個營盤再三易手,沙場上屍積如山、血流盈野,酣戰的呼聲數十里外都可以聽到。而直到察罕退軍,城內的韃子雖試探再三,卻始終不敢露頭。」

當其時也,外有強敵、內有堅城,趙過身為主將,該以何方為重?

察罕雖強,但是遠來之師,未及休整,連營盤都沒有立,定難持久。他的這一個衝鋒,打的不過是個「一鼓作氣」罷了,必然「再而衰、三而竭」。所以,關鍵之重點不在察罕,而是在城內。

如果城內趁機出兵,內外受敵,燕軍必然顧此失彼,「大事去矣」。

故此,趙過在給前線的將士下達了嚴厲的軍令後,便對察罕、對前方的交戰不管不問,親自坐鎮城門外,以威嚇城內,令城內的元軍不敢妄動,最終經過一番苦戰,穩住了形勢。

——時人有詩云:「分得兩頭輕與重,世間何事不擔當」。為將者,當知進退、知輕重,趙過可謂得矣!

「察罕退軍後呢?」

「察罕退軍後,軍中有些將領力主繼續圍城,認為察罕雖然來勢洶洶,但他是遠來奔襲,後勤難運,如無根之萍,小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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