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十一章 編新軍老郭挂帥 改降軍小鄧為將

方補真說在陸聚府外見了一人鬼祟出門。

鄧舍「噢」了一聲,心中瞭然,卻故作不知,說道:「陸聚雖然新降,但降後謹小慎微,各方面都沒犯什麼錯,在改編徐州兵一事上亦是竭力配合。老方,你不要戴有色眼鏡看他!他府上如今也有七八十人,有個出門的,何足為奇?值當用上『鬼祟』兩字?還巴巴地跑來告訴我?」

「主公仁厚,世人皆知。只是,這出門之人,卻不是陸家人。」

「那是誰人?」

「封帖木!」

「封帖木?」

「正是。封帖木等來益都時,臣恰有事出外,在街上見到過他們,故此認得。」

「你且細細說來。」

「因見其鬼祟,臣在他出門後,特地跟了一陣兒。主公您猜他去了誰人宅里?」

「誰人?」

「陸離。」

鄧舍不覺嘿然,拿起茶碗抿了口水,暗下想道:「剛還對李首生說,最好故意放封帖木出門。沒料到,還不等老李去辦這事,封帖木已按捺不住、主動出門了。」

想到此處,他忽然心中一動,略有疑惑,又想道:「這封帖木如果真的是察罕細作,卻怎麼如此沉不住氣?便是想見陸離,也大可由陸聚派人去請,何必親自登門?……,是察罕用錯了人,還是李首生判斷錯誤?」

因有方補真在,不及細想,只略想了一回,暫且存疑,接著說道:「你說見封帖木去了陸離府上?」

「正是!」

不管封帖木到底是不是李察罕的細作,既然已經與李首生定下了「放長線釣大魚」之策,為保密起見,這件事就不能有太多人知曉、參與。因此,鄧舍滿不在乎地說道:「封帖木乃徐州士人,與陸聚是故友,那他同時也認得陸離並無奇怪之處。些許小事,不必大驚小怪。」

「主公,……」

鄧舍站起來身,擺了擺手,止住方補真繼續往下說,說道:「我約了洪先生,有要事要談。『封帖木』就到此為止。……,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會注意的。……,老方,你要記住你是『巡城御史』,不是通政司!忙你的去吧。」三言兩語將方補真敷衍過去,也不等他答話,自顧自揮袖而出。

他一出去,廂房中就留下了方補真一人。

方補真轉過頭,看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睛,滿臉不解,尋思片刻,忽然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喃喃說道:「要記住我是『巡城御史』,不是『通政司』!」

他畢竟是個聰明人,腦子一轉,就有了三兩分的明悟,知道這事兒的確是不該再插手了。又扭頭往外看了眼,見鄧舍已經消失轉角,室內無人,只外邊走廊上站了兩個侍衛,沒人注意他。

他轉回頭,往鄧舍的案几上看了看,剛剛那兩個彈劾他的摺子鄧舍沒有帶走,正丟在其上。剛才他看的時候,鄧舍把彈劾者的名字遮住了。……,這會兒房間里很安靜,……,也沒人注意他,……,要不要?……,上前看一看到底是誰在彈劾他!

方補真狠狠地盯了那兩份摺子一眼,整了整衣服冠帶,轉身而出。

……

鄧舍對方補真說「約了洪先生」,倒不是在誑他。上午就派人去了洪繼勛府上,請他午時後來王府議事。

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鄧舍才轉入書房,剛派了兩個人去益都府衙,看看吳鶴年是怎麼處置那兩個違紀官員的,就有人來報:「洪繼勛求見。」

「請來。」

洪繼勛一襲白衣,手拿摺扇,瀟瀟洒灑走了進來,長長一揖:「臣洪繼勛見過主公。」

「先生請坐。」

時當夏末,天氣炎熱,雖然書房裡放的有冰,依然擋不住暑氣。洪繼勛又是走了一截路剛到,身上都被汗水濕透,額頭也是汗水涔涔。

案几上有現成的涼湯,鄧舍親手給他斟了一碗,丟入兩塊冰,送上說道:「自前陣子那一場雨後,連著多時不曾降雨,天氣又悶又熱。來,來,先生先飲一杯冰水,解解熱氣!」

洪繼勛並不客氣,接過來一飲而盡,叫道:「痛快痛快!」果然,汗水漸漸地下去了。他抹一抹嘴,把茶碗放下,朝對面的窗外看了兩眼,竹葉沙沙,甚是清雅,感受著肺腑間的一片清涼,搖起摺扇,開口問道:「主公上午遣人到臣家中,叫臣下午來見,不知所為何事?」

「先生聰明過人,何不猜猜?」

「前線大勝,近日來城中安穩,並沒有別的什麼事兒值得這般緊急。主公既如此說,臣就大膽猜上一猜,——想來定是為編練新軍事?」

鄧舍笑了起來,說道:「先生真有先見之明!……,不過,找你來,卻並非僅僅是為了這一件事。」

洪繼勛低頭尋思,沉吟片刻,瞭然一笑,說道:「是了。臣已知矣!」

「你知道什麼了?」

「主公召臣來,這第二件事應該也是和軍事有關。臣如所猜不錯,定與改編徐州兵有關!」

鄧舍哈哈大笑:「知我者、先生也。先生所猜一點不錯!正是為了此兩件事。」

之前,洪繼勛有過一個諫言,提議從海東五衙、山東三衙中抽調精銳,重新組建一支新軍。或可用之鎮戍徐州、或用之機動。經過群臣的討論,鄧舍是同意的了。

但是,同意不代表立刻就能辦。編練一支新軍,很麻煩。就算是從已有的部隊中抽調,也是一件不易為事。別的不說,只說一條:這新軍的兵源都該從哪一支部隊抽調?從誰的麾下抽調?既要保證都是精卒、能征善戰,又還要保證「被抽調部隊」的戰鬥力不能受到太大影響。

就這一條,就很難。更別說,海東五衙、山東三衙,一些都沒在山東、一些仍在前線。即使定下來了抽調方向,具體實施時,依然棘手。

編練新軍不易,改編「降軍」更不易。

改編「降軍」,需要的步驟更多。比如對原本軍官的調整。陸聚、陸離、蕭遠等上層將校好說,給個官兒就是;中下層軍官怎麼處置?是不動?還是動一部分?抑或全部調換?而如果全部調換,又會不會引起降卒的軍心不穩?

再又比如,若是將原本降軍中的軍官都換掉、或者換掉一部分,又該從何處補充?「用來補充的軍官」,是不是應該選那些脾氣比較好、對降軍沒有太多偏見的?如若不然,會不會造成上下級之間的緊張關係?甚而引起嘩變?可又不能一味地只選些「老好人」,部隊、部隊,首先還是要「能打」。這「補充軍官的選擇」就很難了。

並且,說到「補充軍官」這一塊兒,徐州兵絕大部分都是徐州、淮泗人,方言也是一個問題。總不能選個軍官去了,聽不懂士兵們說的什麼話,不利於很快地形成戰鬥力。

諸如此類,等等等等,許多的問題。故此,不能著急,必須一步一步慢慢地來。

洪繼勛說道:「好叫主公知曉。你不命人去請俺,俺也正想要來向你彙報。……,這改編新軍、並及整編徐州兵事,前期的工作都已妥當,馬上就可以進入實質階段了。」

「噢?你細細說來,讓我聽聽。」

洪繼勛先說改編新軍事,從袖中取出一份摺子,呈交給鄧舍,說道:「臣來王府前,特地去了趟樞密分院。這是他們初步定下的新軍將校之名單。臣順路取來,正好請主公定奪。」

洪繼勛現任海東行省右丞,是「宰執」之流,按說應該主管政事。可他的天分不在政務上,在軍事上。

所以,自海東建省、有正式官職以來,就一直都有這麼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名為右丞」的洪繼勛,卻幾乎從來不理會政務,而大部分的時間都泡在「樞密院」。——事實上,不但是他,包括行省左丞文華國也是如此。文華國現坐鎮朝鮮,他在朝鮮也是基本政務不理,大多數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軍務上。

海東行省樞密院的最高長官是誰?鄧舍,他兼任「知樞密院事」。對這種情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制止。時間慢慢一長,樞密院上下也就形成習慣了。

方補真對此倒是頗有微言,曾經連著諫言鄧舍了好幾次,要求「正官職,定名實」。不要名不符實;不在其位你就不謀其政。他提出:要麼明確給「宰執」直管軍事的權力;要麼把文華國、洪繼勛從左、右丞的位置上調走。可每一次,鄧舍都只是打個哈哈,敷衍了事。

——方補真的諫言是很有道理的,可鄧舍卻為何如此反應?「難得糊塗」?這其間卻是有道理的。

有道是:「帝王心術」。洪繼勛擅軍事、不擅政務,誰不知道?又以及文華國,一個大老粗,連字都不認得幾個,他當「左丞」,能當好么?難道鄧舍對此就不知道?

不!恰恰相反,鄧舍對此非常清楚。正因為很清楚,所以他才這樣安排。方補真說該要「名符其實」,很對!可鄧舍想要的偏偏就是「名不符實」!為什麼?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牢牢地將洪繼勛、文華國兩人控制在手中!

洪繼勛才華橫溢、文華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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