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十章 聞密報鄧舍失色 因大意老封露餡

室內春色,外邊有人來報:「通政司李首生求見。」

李首生的通政司專責刺探偵聽,從昨天起,鄧舍就在等他來了,此時聽報,顧不得李阿關一副妖媚作態,「李阿關女兒」云云也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忙起了身,吩咐說道:「叫他在廂房相候。」

——鄧舍現在後院,李首生進不來,得在前頭等待。

李阿關不是一個不識輕重的女子,她知道李首生和方補真一樣,都是海東少數的「要人」,既來求見鄧舍,必是有大事稟報,當下也不敢再糾纏鄧舍,乖乖起來,體貼小意地伺候他穿衣。

看她如此乖巧,鄧舍哈哈一笑,等穿好了衣服,在她光滑膩手的下巴上摸了一把,笑道:「我上前頭見見老李,你便在室內待著吧。」見她仍是只穿了褻衣,舉動間春光乍泄,忽然促狹心氣,調笑說道,「……,記住,可不許穿衣服,等我回來,再好好與你這淫婦耍耍。」

「老爺好壞!」

鄧舍哈哈大笑,自揚長出門。出得室外,也不用侍女、隨從引路,大步流星,來到前院,進入廂房,抬頭一看,李首生已在等候。

見鄧舍來到,李首生忙起身行禮。鄧舍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禮!坐下吧。」兩人分別落座。侍女端茶奉水。

「大中午的,你巴巴跑來見我,必是有要事相告?」

「正是。啟稟主公,您命臣查的事情,臣已經查清楚了。」

「噢?說來聽聽。」

鄧舍讓李首生查什麼事情了?沒別的事兒,便是景慧、道衍、封帖木不辭千里、冒著戰火,從「敵占區」來到益都的目的究竟為何。到底是真心來宣揚佛法、探訪故友,抑或別有意圖?

「景慧和尚,的確是楚石梵琪的弟子,多年前來到大寧,一直在當地寺廟掛單,後來被地方推舉成了主持。在當地頗有名聲,一向與豪強、士子結交。道衍和尚,長洲人,本一直在南方,前陣子才來了大寧。看樣子,他和景慧確實是朋友,自幼相識的發小。」

「封帖木呢?」

「此人徐州人氏,徐州城破前,他逃出城外,去了大寧。根據徐州傳來的消息,他有一個兄長叫做封伯顏的,現在浙西張士誠手下。」

「徐州人?有個哥哥在浙西?」

「是的。」

「他們來益都前,有甚麼可疑活動么?」

「這正是臣要向主公稟報的。」

「說!」

「在他們來益都前,封帖木曾入察罕大帳。」

「噢?」鄧舍端著茶碗,本來正要喝水,聞聽此言,抬起頭,說道,「封帖木去過察罕大帳?」

「正是。」

「探查無誤么?」

「在聽說察罕親自提軍西來後,臣曾接連派了好幾股人去到大寧等地潛伏,或扮作流民、或假裝赤腳行醫。察罕軍的駐地雖警戒森嚴,不能靠近;但封帖木去察罕大帳的路上卻並沒有韃子巡查。有人便在半路上見過他。」

「這麼說,確定無疑?」

「是的。」

鄧舍放下了茶碗,站起身,負手踱步,想了一會兒,說道:「嘿嘿。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封帖木、察罕帖木兒,怕是你們怎麼也想不到。爾等在千里之外的一次見面,我竟能立刻得知!『帖木』、『帖木兒』,這兩個人的名字還挺有緣分。……,老李,你差事辦得好!」

「主公誇獎,臣不敢當。此本臣分內之事。」

「從昨日入城,封帖木、景慧、道衍等人有無異動?」

「景慧、道衍並無異動,除了來趟王府之外,其它時間都待在佛道衙門,並不見其外出。至於封帖木,……」

「如何?」

「被趙忠送入陸聚府上後,也不曾見其外出。但是,臣以為,封帖木徐州人,陸聚徐州降將,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封帖木來益都,打的名號就是探訪陸聚,這本身便是可疑之處。據臣安排在陸府里的人講,封帖木昨日進去後,陸聚當即見之,兩人在書房內說了好半天的話。」

「都說了什麼?」

「陸聚找個借口把侍女、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他們兩人說了些什麼,目前尚未可知。」

鄧舍沉吟片刻,說道:「那按你這樣說,你覺得,咱們該如何應付?」

李首生起身跪拜,舉起右手,往下虛斬,陰森森地說道:「寧殺錯,不放過!」

鄧舍搖了搖頭。

「主公何意?」

「陸聚等人初降,徐州兵還沒有改編完畢。此時不可妄動。」

「可是封帖木與陸聚之間,定有不可告人之勾當。難道就這麼眼看著……?倘若拖延時日,或成大禍呀!」

「急什麼?」

相比李首生的著急,鄧舍不動聲色。他繞著室內踱了幾圈,忽然一笑。

李首生啞然:「主公,笑什麼?」

「我笑你沉不住氣。」

「那以主公之見?」

「放封帖木出去!」

「啊?……,放他出去?」

「這裡不是察罕大帳,是益都!放他出去,就憑他一個秀才,能翻出什麼大浪?他不是才見了一個陸聚么?陸離等人也讓他去見見!」

「主公是想?」

「不放長線怎麼釣大魚?豈不聞:『堵不如疏』?有什麼勾當,一次讓它露個完!」

李首生的疑惑頓時消散,滿臉佩服地說道:「主公高見,主公高見!」——他是專門搞情報工作的,豈會想不到這一招?前邊不說,只是故意而為之。如果他什麼都說了,怎麼顯出鄧舍的高明?

通政司專職情報,管內外偵聽,看起來很威風,其實得罪人也很多。李首生深知,他唯一的後台就是鄧舍。所以,該拍馬屁時,縱然他一向以陰沉面目對人,卻也是絕不含糊。

「把你的人放遠點,莫叫陸聚、陸離、封帖木等人知曉。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可故作不知,勿要打草驚蛇。且等該露出頭的都出了頭,再去一網成擒不遲!」

「諾!」

「動手前,要告訴我,先得我允許方可。」

「是!」

……

鄧舍是幹什麼出身的?他是怎麼拿下益都的?陰謀詭計,他絕不缺少。只是很多時候不願用罷了。

好嘛,他不用;察罕帖木兒倒用起了起來。不過,這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從一個側面來說,李察罕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並且他的這個「不擇手段」,用的還是初次見面的封帖木,可見其對戰局「著急」的程度。

李首生來就是為了「封帖木事」,既然已經定下,就不再打擾鄧舍,告辭離去。他前腳才走,後腳又有人來報:「方補真求見。」

……

方補真來入室內,跪拜行禮。

鄧舍帶著玩味的笑容,說道:「免禮,起來吧。……,老方,聽說你昨日無功而返?巡了半天城,一個違風紀的人也沒逮住?你今日來,可是來請罪的么?」

「臣為何請罪?」

「說有官員違風紀的也是你,巡城一天半個人沒逮住的也是你。」鄧舍叫來隨從,吩咐從書房拿來了兩份摺子,丟給方補真,「這是昨天晚上有人給我遞上的摺子。你看看,他們都說了些甚麼?」

方補真將之打開,粗略看過,兩份摺子都是用辭嚴厲,彈劾他「無事生非」。第二份摺子的用詞更為苛刻,直說他「視大臣為仇」,直接把他推到士大夫的對立面去了。

方補真冷笑兩聲,恭恭敬敬地把摺子奉還,說道:「主公信他們的話么?」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主公若信,臣自請獲罪。主公若不信,臣有話說。」

「你有何話說?」

「昨日巡城,臣的確一無所獲。但是今日巡城,臣收穫良多!」

「噢?」

「昨日之所以一無所獲,臣敢斷言:定是因有人泄露了風聲!」

「誰人泄露了風聲?」

「臣無實據,不敢亂說。」

「沒有實據,你已經在亂說!」

「請主公細聽之。」

「講!」

「昨日巡城,臣大張旗鼓,由早至暮,未見城中有一人亂法。但是今日巡城,臣微服而行,從上午到現在,不過半天,就已經逮住了三個亂法之人!」

「三個?」

「正是。」

「都是誰人?」

方補真報了三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左右司的官兒,一個是樞密院的官兒,一個是地方豪強的家奴。

「卻是為何昨日無事,而今日連抓三人呢?」

「只因臣昨晚回家後,故意放出風聲,叫下人出去講,說臣因一無所獲,所以灰心喪氣,恐懼不安,決定不再巡城,並打算今天一早就來給主公請罪。只是區區小計,就有人入臣彀中。此輩之流,真是可笑可恨!而根據昨日和今日的不同,故此臣敢斷言,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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