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十四章 得騎兵千里護送 見故友議論軍情

這百戶話說的很客氣,但最多也就是客氣而已。以景慧之聰,豈會猜不出定是燕軍對他們生了疑。

他心中想道:「如果真是想護送俺們去益都,又何必等到現在?肯定是因為俺剛才話多,被這百戶起了疑,轉過去報給守將知曉後,一時又難以核對身份,故此索性將俺們追上,名為護送,實則監視。……,不知方才縣城裡的守將是誰?強將手下無弱兵。」他吃一塹,長一智,不敢再輕視燕軍將校,雖然很想問問「城中守將何人」,終究沒有開口。

封帖木強笑道:「多謝你家老爺的好意。然而此去益都,不但路途遙遠,而且時當仲夏,天氣炎熱,豈敢有勞將軍?」

這百戶笑了笑,說道:「不勞、不勞。其實俺還得感謝你們。從開戰以來,俺已經在濟寧待了一個多月,轉戰好幾個州縣,早就想找個機會偷個懶。護送諸位去益都,你們看著是苦差事,對俺來說卻是難得的清閑。」

封帖木再三推辭,推辭不得,最終無可奈何,只好兩隊人合成一隊,重又紛紛上馬啟程,很快超過了前頭的流民隊伍,將縣城遠遠拋在身後。

也真是難為了封帖木,他膽子沒有景慧壯,身邊且跟著兩個察罕帖木兒派來的「保鏢」,深入「賊」境,本就心虛,如今又被一二十個燕軍騎兵貼身跟隨,真好似如坐針氈,可臉上又不能露出害怕,簡直如受酷刑。

不過好在護送他們的這個燕軍百戶不是個話多的人,除了偶爾想起什麼問幾句外,一直都沒怎麼說話,算是讓他好受了些許。

有了燕軍騎兵的護送,受罪之餘,也有好處。他們這一路上穿州過縣,暢通無阻,行速極快。入夜後不久,就到了兗州。

當日攻打兗州的燕軍是慶千興與楊萬虎部,後來單州決戰,趙過把他們都召集了過去。打完單州,楊萬虎又去打徐州,而慶千興則跟著去了曹州,如今正屯兵曹州城外。所以,現時負責兗州城防的只是一個副萬戶。

月掛柳梢,斜映城牆,顯襯出黝黑厚重。

大約因戰事剛結束不久的原因,儘管夜還不深,城中已十分安靜。按照慣例,剛打下的地盤需要實行宵禁,因而,城門也已關閉。城頭上早點起火把,很多全副武裝的士卒巡邏其上。

那百戶留下諸人停在遠處,獨自上前喊門,以便入城過夜。封帖木與景慧等人遠遠聽見他與城上的守將對答了幾句,很快,就見他轉馬兜回。

待其回到近處,景慧和尚注意到他面色不渝,心中暗自稱奇,想道:「從下午同行至今,多半天沒見他變過臉色,卻為何此時忽然惱怒?」

一個騎兵迎了上去,問道:「怎麼?」

「城上不肯開門,說老慶走前留下的軍令,『城門關後,禁內外通行』。沒有令牌,就算天王老子來也不行。」

「狗日的。」騎兵舉頭翻眼,瞧了瞧遠處的城牆,惡狠狠朝地上吐了唾沫,罵道,「高麗棒子!」問那百戶,「不讓入城,咱怎麼辦?」

「……,便在城外將就一夜吧。」

他們的對話悉數被景慧和尚聽入耳中。景慧心中一動:「高麗棒子?」若有所思地也望了望遠處城池,想道,「早就聽說燕賊中有一支麗軍,是由高麗降將慶千興所統帶,人數雖不甚多,不過幾千人,但全都是原麗軍的精銳,因為善使棍棒、十分驍勇,故此有個諢號,喚作『棒子軍』。今日終得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別的不說,至少『軍紀森嚴』四個字,完全擔得起。只是可惜不能入城、近處細瞧。……,不過聽適才這騎兵言語,看來『棒子軍』終歸是降將、降卒,不是太能融入鄧賊嫡系。」

他一言不發,只管將觀察到的種種牢記心中,若逢著機會,自會告與察罕帖木兒知曉。不管怎麼說,這也可算是燕軍的一個弱點。

……

當夜,諸人便在城外休息。

雖沒帶帳篷,只能露天,但好在夏季天氣,晚上也不冷。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眾人醒來,略微就著清水吃了些乾糧,繼續上路。

……

路上不必多說,只說又到次日傍晚,已出了濟寧路,進入泰安州。

按照景慧原本的計畫,泰安是他此行的一個重頭戲,有意先藉機摸摸海東高層將校的底兒。

只是可惜他來得不巧,到了泰安才知道,鄧舍剛下了一道令旨,留守在泰安的諸將奉其命令,有的趕去了曹州,有的回去了益都。

半路上,倒是這百戶遇上了一個正在率隊巡邏的相識,那人也是個百戶打扮的軍官,姓崔。聽口氣,他兩人應是老鄉,一批入的伍。久不相逢,一見面,歡喜過後,少不了說些時局、軍事。便就說到了鄧舍的令旨。

「老崔,你說王爺命小王爺回去了益都?」

「是啊,昨天上午來的令旨。小王爺不敢怠慢,交接過駐防後,當時就奉旨啟程了。」

「交接過駐防?怎麼?王爺另派了人來接防么?」

「對。」

「派的誰來?」

「陳指揮使。」

「哪個陳指揮使?」

「度遼衙都指揮使陳猱頭。」

「噢?……,陳猱頭不是本在益都北邊坐鎮,負責棣州事宜的么?怎麼改來泰安了?難道?」

「不錯,聽說棣州的韃子已經被徹底清剿乾淨。」

「這是件喜事。棣州一定,益都便再無危險了。……,可是,就算派了陳猱頭來補充泰安兵力,卻怎麼把小王爺給調回去了?」

「具體的原因俺也不知道,但聽上頭說,好像是與組建新軍有關。……」

「什麼新軍?」那百戶久在前線,沒有姓崔的這人消息靈通,聞言之下,頗是莫名其妙。

姓崔的瞧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封帖木與景慧,明知道他們不可能聽到對話,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徐、宿投降,咱們得了數千降卒。這些降卒都是淮泗人,據說比較善戰,有『淮泗勁旅』之稱,棄之可惜。因此,洪先生建議不如將之打亂,並混合一部分我軍主力,改編成一支新軍。一來,不冷降人之心;二來,也可為王爺添一虎翼。」

「改編徐、宿降軍,這和小王爺有什麼關係?……,是打算把這支新軍交給小王爺么?」

姓崔的搖了搖頭,說道:「小王爺已是平魯軍的都指揮使,怎可能會再接手這支新軍。聽說,將任這支新軍的主將不是別人,正是郭將軍。」

海東上下,最出名的「郭將軍」只有一人,當然就是郭從龍。

「郭將軍勇武驍果,接手新軍,自也情理之中。可既然如此,又為何調小王爺回去呢?」

「這俺也不知道了。也許是王爺久未見小王爺,有些想念?」

——鄧舍打算改編新軍之事,可以說剛剛才開了個頭,消息已經不脛而走,甚至遠傳到了泰安。雖然說益都並沒有對此保密,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消息的確傳得太快了點。不過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到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這姓崔的百戶也算軍中老人了,在軍中交際頗廣、相識甚多,得到點風聲也絲毫不足為奇。

——不過,他雖說對了郭從龍將接手新軍,可卻說錯了鄧舍召鄧承志回益都的本意。之所以召鄧承志回去,並不是因為想念,而是兩個原因。

——其一,濟寧一戰中,雖然說鄧承志是名義上的總指揮,但實際的指揮官其實卻是趙過。鄧舍之所以給了鄧承志這樣一個名義,其實是為了幫他添加資歷。仗打到現在,已經將近結束。初次領軍便獲大勝,打下了整個濟寧,並南下淮泗,攻取了徐州、宿州,功勞已經足夠,資歷也已經足夠了,所以,沒有必要繼續再在泰安待下去。

——同時,也正因為戰事快要結束,所以,為了照顧前線將領的情緒,也需要把鄧承志調回。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給趙過以及獨當一面的慶千興等人一個發揮的空間,好讓他們的功勞能夠更多一點。

——其二,武將的資歷不止是戰功一條,人脈也是很重要的。將要改編新軍了,不能沒有人抓總主管。這是一次很好的擴大人脈的機會。所以,鄧舍就又想到了鄧承志。

——鄧承志是左車兒留下的唯一家人,如今並又是鄧舍唯一的義子。無論是因為對左車兒的感情,抑或是因為真心喜歡義子的忠直勇猛,又或者是為了培養出一個得力的爪牙,鄧舍都有義務、也有責任幫助鄧承志成長。而從他的種種作為來看,他也確實是在真心真意地幫助鄧承志。

——不過,這些東西,洪繼勛、吳鶴年、趙過等人可能明白,軍中中下層的這些軍官們限於見識,多數卻都是猜不出來的。

聽了姓崔的回答,護送封帖木與景慧的那百戶點點頭,說道:「王爺仁厚,月余不見小王爺,有些想念,料來也是有的。……,小王爺回益都是因為這個原因,那畢將軍去曹州,卻又是因為什麼?」

「你在前線,難道沒有聽說?」

「什麼?」

「察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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