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十一章 燕王朝奏請安豐 察罕夜使通浙西

朱元璋意欲謀取浙西,劉福通打算二桃殺三士,對於這些,益都當然並不知曉。

不過,卻正如丁國珍等的判斷,便在接見過徐、宿二州降將後的次日,果然有人上書鄧舍,提出建議,認為應該即送奏摺去給安豐、請求封賞。

上書之人不是洪繼勛,更不是吳鶴年、羅李郎等,卻是一個誰也沒用想到的人,——劉十九。

早些時日,這劉十九奉旨來益都奪權,不料卻三下五除二地就被鄧舍給輕易收服,雖然在明面上還是劉福通的「暗樁」,實際上早投靠海東。

既然已經投了海東,為榮華富貴計,總得立些功勞才是。只是無奈,劉十九文不通、武不成,認不得幾個字,更沒有出色的將才武略,一直以來,最多當安豐有聖旨、使者來的時候,幫鄧舍說兩句好話,替海東打打掩護。除此之外,別無貢獻。

劉十九對此十分不滿。

他乃劉福通的族弟,本在宋政權中頗有地位,之所以肯將之捨棄、轉投海東,為的還不就是因為看起來海東更有前途,說白了,可以得到更多的權勢?今得濟寧、徐州捷報,他頓時想起早先初來益都時的一個任務。

當時來益都,他有兩個主要的任務,一個是奪權、一個是促使海東南下攻取徐州。現今徐州已下,雖然晚了些,可一來對他本人來說,也算是完成了小明王、劉福通交付給的使命;二則對海東來說,也可以說是「遵奉」了聖旨。——既已遵奉聖旨,順利奪下徐州,豈不正好邀功請賞?

他能多次代表小明王、劉福通出使益都,首先就說明他不是笨蛋;後來又能果斷轉投海東,雖或非「俊傑」,但至少說明他對當前的局勢、時務也還是頗有把握的。他有自己的分析。

在上書鄧舍之前,他的親信有人不理解,說道:「燕王明尊朝廷,實有異志。今取徐州,實與安豐聖旨無關。大人本劉太尉密使,雖得燕王青睞,但身份不免尷尬。值此時刻,又何必上書、諫言燕王請朝廷封賞?」

言下之意,鄧舍對朝廷並不感冒,且隨著勢力的發展,已漸有自立之意;而你劉十九曾為劉福通的密使,在這個時候忽然上書,諫言他請安豐封賞,豈非自討沒趣?平白使其懷疑你劉十九還是站在朝廷一邊的?

劉十九不以為然,說道:「此小人之見。」

「那以大人之見?」

「燕王雄圖偉量,見俺此折,必不疑反喜!」

「此話怎講?」

「燕王固有自立之意,但是他的勢力大多數卻都在遼東、海東與山東,沒有影響到中原,更遠遠達不到江南、淮泗。囊時,明王、劉太尉起義,佔據河南、西入關內,縱橫河北、馳騁三晉;卷而向南,略淮泗、下江南,一時天下響應,盡皆我宋之將帥。……,今雖勢衰,兵散將逸,但是正如一句俗話說:『虎死威不倒』,有多少的鄉野好漢仍舊是以安豐馬首是瞻?又有多少的江湖英雄依舊視劉太尉為大英雄?燕王儘管名震海東,較之劉太尉,遠不及矣!」

他大致概述了一下劉福通的名望後,把話題拉到了眼下,說道:「遠的不說,只說淮泗。俺且問你,今朝廷退守安豐,偏居一隅之地,與盛時相比已大大不如,可韃子卻為何沒有在攻陷汴梁後對我繼續展開進攻?」

「一因有燕王在山東牽制,山東不平,察罕不敢冒然舉兵;二來淮泗間多我白蓮信徒,人多勢眾,韃子縱使來攻,亦難速勝。」

「不錯!想當年,劉太尉起事便是在潁州,潁州位處何地?」

「正處淮泗間。」

「正是!昔日朝廷在汴梁,雖盛實虛;今日朝廷在安豐,雖小實堅。單州野戰之餘,燕王突襲徐州,意圖很明顯,是想南下淮泗,遠謀江南!我安豐朝廷、劉太尉既然在淮泗間有偌大的名聲,他又怎麼會不顧忌?」

「大人是想說?」

「燕王有實力,但在淮泗間卻沒有太高的名望。故此俺以為,當俺諫言請安豐封賞時,他必定不怒反喜!畢竟,有了朝廷的封賞,就等同有了劉太尉的支持。有了劉太尉支持,攻略淮泗的阻力必定就會減少許多。」

劉十九的分析不無道理。

他是劉福通的族弟,跟著劉福通一起的起義,深知劉福通在淮泗白蓮教徒中的威望。

韓山童、劉福通都是白蓮教的會首。

比如韓山童,世傳白蓮教,他的祖父就曾因「以白蓮會燒香惑眾」而被謫徙過;再比如劉福通,他是潁州界首人,不但是白蓮教的會首,並且是當地的豪富。淮泗流域確實是最受他們影響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麼在汴梁被攻破後,劉福通等還可以在安豐堅持這麼長時間。

如果鄧舍有意淮泗,對這一點是必須要考慮進去的。

果然,在接到劉十九的上書後,鄧舍非常高興。

其實,鄧舍早有此意,只是一直不得空,沒有將此提上議程罷了。他的高興還有另一方面原因:劉十九畢竟有著朝廷使者的這一層身份,由他上這道摺子,終歸要比洪繼勛、吳鶴年等提出來好上許多。

所以,幾乎沒多做耽擱,便在當天下午,他就准了劉十九所請。併當即選定了出使安豐的使者,定於明日一早便就前去安豐請賞。

……

剛剛處理完此事,堂外時三千進來,說道:「大將軍,您的坐騎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身。」

鄧舍愕然:「動身?去哪裡?」

時三千更愕然:「大將軍您忘了?前天與城外大營諸將飲酒,席上您答應了郭從龍等的請求,約好了今兒下午出城打獵。」

鄧舍「哎喲」一聲,以手加額,輕輕拍了兩下額頭,說道:「瞧我這記性!竟給忘了。」一邊說,一邊隨手翻了翻置放在案牘上的成堆奏摺。

「那,您是還出城不出?」

此時天色尚早,遠望天空,蔚藍如洗。

鄧舍沉吟片刻,做出決定,說道:「既然約好的,便如軍法,不可言而無信,當然要去。也罷,自濟寧開戰以來,多日未得歇息,便趁這個機會放鬆一下。……,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啊?哈哈。」

洪繼勛、吳鶴年等皆在堂上。

吳鶴年湊趣,說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主公精通兵法,深諳『師老無功』之理。該歇息的時候自然應該好好歇息!」

「你這話說的不錯!老吳,這段日子,你也累得不輕,也該放鬆放鬆。今兒下午便隨我一起出城打獵,如何?」

吳鶴年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就臣這能耐,騎馬走路已是勉強,怎能與主公相比,文武雙全?」

鄧舍心情不錯,和吳鶴年開玩笑,故意沉了臉,說道:「我下過一道令旨,『教海東秀才學騎射』。老吳,你雖位居高職,卻也是秀才出身啊。距我下此令旨已有數月,怎麼?你還沒學會『騎射』之術?」

「主公,您就饒了臣吧。」吳鶴年撩起袍子,便在堂上露出毛腿,用手指著,伸出去請鄧舍觀看,說道,「主公請看,這道、這道,還有這幾道傷,全是前陣子學騎射摔的!」

「哈哈。我與你說笑耳。」鄧舍轉問洪繼勛,「先生有意否?」

洪繼勛自比孔明,清高孤傲,素來瞧不起武將,雖也能騎馬,但若叫他去學騎射,與武夫們一樣舞刀弄槍,卻是萬萬不能,含笑搖頭,說道:「主公難得雅興,且請自去。……,估算時辰,該又有曹州前線以及有關察罕援兵動向的軍報送來,所以,臣等下還要去行院看看。」

「也好!若有緊急軍報,你可遣人叫我回城。」

洪繼勛答應了,與吳鶴年一起告辭退下。

……

出了城,四野皆綠。

麥收雖已漸近尾聲,但田間還有許多其它的農作物,諸如豆子、棉花之類。

豆子不須多講,說到棉花,棉花原產印度、阿拉伯,傳入中國大約是在南北朝時期,不過一直以來多在邊疆種植。直到宋末元初,才開始大量普及內地,關、陝、閩、廣種植得最多。

本來山東種棉花得並不多,但因鄧舍深知此物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與實用價值,故此早在海東之時,他就特別要求地方強制推廣,來到山東一樣如此。規定民田二十畝者,種植桑、麻、棉各半畝;二十畝以上加倍。

山東、遼東的蠶絲業不發達,種了棉花,別的好處不說,首先一個,至少民間、包括軍隊士卒的穿衣問題就得到了解決。

北方不比南方,江南不但蠶絲業發達,因為海外貿易的緣故,棉紡織業也已經很發達,單只松江府一地,太平時候,每年就可供給朝廷軍用衣料幾十萬匹之多。——為什麼朱元璋說「天下諸侯,士誠最富」?他能不富么?所佔地盤雖非最大,但又是產糧,「天下糧倉」;又有絲綢、又多棉紡織業,「衣食住行」,他佔了兩個「天下第一」,不富才奇怪了呢。

這也是為什麼鄧舍覬覦江南的一個重要原因。

遼東偏遠,山東久經戰亂,都太窮了。儘管有南韓這塊還算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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