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七章 李察罕改援曹州 梁士蔭獻策益都

如果單州沒有失守,如果曹州沒有受到威脅,也許李察罕還不用懲處王保保,就像他說的「許其戴罪立功」就是了。但現如今,單州、成武皆失,曹州危在旦夕,卻又正如李惟馨所言「正將士發奮、三軍用命之際」。

李察罕老練行伍,自然知曉越是在這種時刻,越是需要「賞罰嚴明」,無可奈何,只好從了李惟馨的諫言,傳下軍令,將諸將齊齊召來,以敗軍、喪師、失地的罪名要嚴懲王保保。——按軍法,當斬。

當然了,「斬」是肯定不會「斬」的。

軍令一下,自有李惟馨以及諸將一起跪地求情,請求察罕帖木兒免王保保一死,改用別的方式加以懲罰。

察罕帖木兒順水推舟,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改以杖責一百零七。」

李惟馨又替王保保求情,說道:「眼下曹州危急,正用人之時,小將軍若受此杖責,必難行動,不利戰事。在下斗膽,還請主公把這一百零七下杖責權且寄下,留待日後。」

察罕故作遲疑,諸將皆附和李惟馨說道:「還請主公將杖刑權且寄下,留待後日。」

「既然諸將替你求情,這杖責便就權且寄下!……,若是你能在馳援曹州中立下功勞,可酌情免減;若依舊不肯用命、無有戰功,則兩過並罰!」

小罪用笞,較大的罪則用杖。元朝的刑罰,「笞杖刑」均以七為尾數,從七開始,笞刑最高五十七,杖刑最高一百零七,打一百零七下是最多的。自然,軍法與刑法不同,但一百零七軍棍打下去,就算是個鐵人,性命也要丟掉半條,不養個十天半月,傷勢定難好轉。

——而至若為何「笞杖刑」都是以七為尾數,則源自蒙古風俗。即蒙元世祖忽必烈說的:「天饒他一下,地饒他一下,我饒他一下」。

說到「笞杖刑」,不得不多說一句。蒙元的減去三下,看似體恤百姓,政行以寬,實際上較之唐宋,卻是刑重了。唐宋的「笞杖刑」,「笞刑」最高是五十,「杖刑」最高是一百,都少於蒙元。不過較之遼朝,蒙元的刑罰還算是輕的。遼朝不用「笞刑」,只用「杖刑」,最高三百。

處罰過了王保保,因為軍情緊急,察罕帖木兒沒有多做停留,當即調派諸將,當天就出了碗子城,直奔曹州而去。

……

益都。

便在察罕帖木兒決定改而馳援曹州、八千精銳絡繹出了碗子城的同時,高延世與柳三押送著徐、宿二州的俘虜、降卒抵達了益都。

降卒之類,自有專人接管。鄧舍早空出了一座大營,專門用來安排降卒;並調集了兩個千戶,負責暫時看管。而至於陸聚、陸離、梁士蔭、張冠、蕭遠、劉鳳等人,鄧舍則在燕王府的大堂上接見了他們。

為顯示寬容的態度,鄧舍沒穿王服,僅著便裝。這樣不會顯得氣勢凌人。

他也沒有帶太多的人參與這次接見。只有三個人在側,洪繼勛、吳鶴年與郭從龍。再加上隨行覲見的高延世、柳三,以及站在堂上護衛的時三千,海東這邊共計有六個臣屬在場。而徐、宿二州的降人也是共有六人。

如此,從人數上而言,勝利者一方與失敗者一方,至少從表面上看來也是相當。

高延世居首,柳三殿後,一行人步入堂中,分成兩列,跪拜行禮。

鄧舍吩咐免禮,笑道:「今與諸君來我府中,乃我與諸君的私下見面,不必行公家禮節,只以賓主禮見可矣!」

他往眾人中看了看,示意高延世不必介紹,笑指陸聚,說道:「君必大陸公。」又笑著點了點陸離,說道,「君必小陸公!」

陸聚、陸離都姓陸,他兩人又同屬張士誠,且分別坐鎮的徐、宿二州又俱皆為淮泗重地,相隔不過百里,所以有好事者給他們起了個綽號,喚作「大小陸」。陸聚年長,是為大陸;陸離較為年輕,是為小陸。

鄧舍說完了,問高延世:「我猜的可對?」

「主公天生慧眼,一說就中。猜得很對。」

「可知我為何猜對?」

「不知。」

「久聞大陸公天生異象,眼眉短少,乃虎狼之貌;又久聞小陸公人物英俊、最是風流。我雖無識人之明,不能說慧眼如炬,但既對二公仰慕已久,現如今真人來到了面前,自然也是能分辨出來的。……,哈哈。」

再看堂下,果如他所言。陸聚不但幾乎沒有眼眉,並且睫毛也很少,眼上差不多沒有什麼掩蓋的東西,看起來頗有點古怪。而陸離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鼻如懸膽,目若秋波,的的確確是一個美男子的模樣。

二陸剛剛起身,聞聽此言,又跪倒在地,說道:「大王謬讚!我等降臣之身,對此實不敢當。」

鄧舍笑道:「說了不必公禮相見,兩位快快請起。」

他轉目余者,一一指點,說道:「大陸公身後的這一位先生,面容清癯、一表人才,定是淮泗名士梁先生了。……,梁先生身邊這一位虎相狼行,骨健筋強,昂然有英雄之氣,必為徐州之虎蕭將軍。……,蕭將軍身後這位,猿臂蜂腰,雖武將裝束,卻氣度文雅,不用說,肯定即為張冠張將軍了。……,這一位將軍臉如鐵缽,虯須捲髮,則定是劉鳳劉將軍了?」

全部說對。陸聚不由喟然嘆息。

鄧舍奇怪地問道:「大陸公因何嘆氣?」

「大王足不出益都,而對我等徐、宿諸人卻竟能如此的了解!兵法:『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徐、宿又怎能不敗,而大王又怎能不勝呢?」

「哈哈。……,大陸公可知我為何對你們如此了解么?」

「正欲請大王解惑。」

「無它,唯因諸君名動淮泗。天下誰人不識君?我雖遠在益都,亦早有聞知矣!實不相瞞,素有與諸位相見之意,今日終能得償夙願,快哉快哉!……,諸位,請落座。」

眾人落座,侍女上茶。

從入堂內始,陸離的目光大多落在鄧捨身上,其次便是洪繼勛,如今落座,更是剛好與洪繼勛斜對面,忍不住頻頻目視。

鄧舍注意到了,很善解人意,不等他出聲詢問,主動介紹,說道:「這一位洪繼勛洪先生,向為我之倚重,實乃我海東智囊。」

「可是雙城洪公?」

「正是。」

陸離肅然起敬,慌忙起身,長揖到底,恭敬說道:「洪公之名,離所久仰!往日我還在宿州的時候,曾經聽說這一句話,說『遼左名將,無過文陳;海東英雄,唯數洪公』。對洪公心慕已久,今得一見,三生有幸!」

陸離英俊,洪繼勛更英俊,兩個美男子相對座談,很是令人賞心悅目。

不過儘管養眼,洪繼勛聞言,卻不由色動,面上神色一變,起身還禮,正容說道:「『遼左名將』、『海東英雄』云云,繼勛孤陋,從來不曾聽說過,不知小陸公是從何聞之的?這個贊語,未免太有些言過其實!」

「大王也稱公是海東智囊,公又何必自謙?」

洪繼勛還欲再言,鄧舍笑著打斷了他,說道:「不意先生之名,亦遠播淮泗。『遼左名將,無過文陳;海東英雄,唯數洪公』。要我看來,這句話說的不算錯。想我自永平起兵以來,多賴先生之力。沒有先生,就沒有今日的海東。……,小陸公,你可知此話最先出自誰人之口么?」

「罪臣也只是道聽途說,具體最先出自誰人之口卻是不知。」

鄧舍連連搖頭,說道:「可惜可惜!」

「大王可惜什麼?」

「能說出此話的人肯定很有卓識,可惜卻因為不知是誰而不能一見。」

「大王求賢若渴,難怪海東蒸蒸日上。」

「如今天下紛亂,民不聊生。不怕諸君笑話,我雖起自草莽,人本微末,但是卻也有些志向,願為蒼生解倒懸。或因我能力有限,不能及此,但也希望能夠做到保民圖治。我既然有這樣的心愿,當然求賢若渴了。」

陸聚說道:「大王能有此願,天下蒼生之福。」

賓主對答,敘談多時。

鄧舍問蕭遠,說道:「聽說將軍是山東人?」

「是。」

「我麾下有不少將校皆出身山東。」鄧舍回身指了指侍立身側的郭從龍,笑道:「武子雖非山東人,籍貫河北,泛而言之,你們倆也可算同鄉了。」

一來,河北、山東相鄰;二來,兩地皆同屬腹里,說是同鄉雖然有些牽強,但是馬馬虎虎也能說的過去。「武子」,是郭從龍的小名。

蕭遠是武將,正如陸離會對洪繼勛感興趣一樣,他也暗自注意郭從龍多時了。此時聽到鄧舍的間接介紹,他忙起身見禮,說道:「原來將軍便是郭武子。……,夜叉之名,俺是久聞了!」郭從龍背上紋綉有一個笑天夜叉,故此,又有時候會被人稱為「郭夜叉」。

「蕭將軍大名,俺也久仰了。」郭從龍還了一禮。

剛才是兩個文臣相見,這會兒又變成兩個武將相見。適才是洪繼勛面色微變,這一會兒則卻又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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