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五章 楊行健出任徐州府 趙過之全定濟寧路

眼見山東官場漸成「魯黨」獨大之勢,鄧舍起了心思再從海東調一些官吏過來。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兒了,現下卻還得是以徐、宿二州以及濟寧路為重。

接二連三的令旨下去,有送去給萊州李蘭、升任其為濟南知府的;有送去給楊行健、調任其為徐州知府的。臨了朝會之末,又下發了一道令旨,卻是給趙過,催促他快一點結束單州戰事的。

本來還想討論一下籌建新軍的事兒,但因為天將正午,故此不得不暫時放下,改作下午再議。這邊暫且不說,只說幾道令旨的傳遞用的皆是八百里加急。萊州、濟南較近,當天晚上李蘭與楊行健就分別收到了旨意。

對李蘭來說,自然是天降大喜。

萊州雖也地位比較重要,但不管怎麼說,也僅僅是個知州,遠遠比不上濟南。濟南是什麼地方?有數的大府之一!就山東全境來說,百十個州縣裡,怕也只有益都、兗州等寥寥幾地可與相比。

不過,儘管大喜,並且雖然令旨上有「接旨當日,即便赴任」的言語,可他還是強自按捺歡喜,當夜什麼也沒做。

直到次日,才召集僚屬,不慌不忙地當眾將此令旨宣讀,並不急不躁地言明「因旨意在身,不敢多等」,怕是等不及接任官兒來到了,故此將官印等需要移交的諸物悉數交給了他們,暫先保管,留待接任。

辦完此事,又為了故意向僚屬們顯示他的「氣定神閑、不以為意」,換而言之,也就是為了故意顯示他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故作悠閑地在堂上與僚屬們談笑話別,並「趁興」與人手談了幾局。

一直磨蹭到下午,才離開了萊州,施施然前去濟南上任。隨行七八個幕僚陪笑說話解路途之乏,三四輛大車裝載隨身物件,兩乘小轎抬了最寵愛的兩個小妾。而當他離開萊州時,遠在濟南的楊行健早已出城多時了。

要說起來,楊行健接到令旨的時間比李蘭還稍晚了一個多時辰。不過,他與李蘭截然不同,卻是在當夜便收拾停當,次日一早就啟程去了徐州。

因為他這一路路途較遠,還要過黃河,而且徐州又是初定,道路不靖,所以鄧舍在給他的令旨上特別交代,許他選兩百濟南駐軍的精銳隨行。

也因了旨意中的這點意思,當他離開濟南的時候,他別的什麼人全沒帶,更沒帶什麼東西,除了兩個幕僚師爺之外,就只有兩百甲士同行。

濟南到底位處前線,為了不致引起擾亂,甚至連出城他都是靜悄悄的,誰也沒用驚動。濟南城中的僚屬倒是提出過給他送行,但被他拒絕了。

出了城後,一個幕僚師爺有點摸不清狀況,問他:「令旨昨夜到,東翁今早便出城,何其急也!為什麼不等一等李蘭呢?也好做一下正式的交接。這若傳出去,怕難免會使別人誤會,以為東翁?」

「以為俺怎樣?」

「徐州雖處前線,論危險尤甚濟南。但是主公在令旨中說,等東翁到任後,『許便宜行事』,並有『參與軍務、節制宿州』之權,這不啻一地諸侯的待遇,實等同將徐、宿兩州並及其方圓數百里地全部都交給了東翁。……,東翁就不怕別人說,你這麼急著走是為了?」

「是為了貪圖一時大權在握?」

那幕僚嘿然一笑。

楊行健出城的早,此時天還沒有大亮。

泛青的晨光里,遠近一片悄然,只有馬蹄聲聲。剛剛經過了路邊的一個小村落,有早起的人家炊煙裊裊。隱聞犬吠,時有雞鳴。聞著夏日清晨獨有的泥土、植物清香;晨風帶著涼意,吹拂臉面,頗是愜意。

他正色說道:「主公在令旨中命俺『接旨當日、即便赴任』。其實照俺的意思,昨夜就要出城的。只是給僚屬們交代政務耽誤住了。所以才不得不推延到今晨。你們可知,主公為何令俺『接旨當日,即便赴任』?」

「徐、宿新得,不可無大臣坐鎮。如若不然,久則必生變。所以主公令東翁『接旨當日,即便赴任』。」

「不錯。為臣子者,當憂君之憂,急君之急。豈能因懼怕流言或者為圖虛名而竟罔顧國事?只要俺能及時趕到徐、宿,並將此兩州治好,就算有再多的人說俺貪權、圖名、為利,俺又有何懼呢?」

楊行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似是教訓幕僚,又似是表明心跡,慨然說道:「為人處事,全憑一片丹心!只要問心無愧,則天下事便都可行得。」

兩個幕僚肅然起敬,——這兩個幕僚都是楊行健從遼東帶來的,向來十分得用,一個主管文牘,一個主管錢糧,此時皆拱手說道:「在下等遜東翁遠矣。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東翁能是東翁,而在下等只能是在下。」

楊行健回首顧視,濟南府的城垣漸漸遠去,往前看,一條筆直的官道延伸向無盡的遠方。他舉起馬鞭,往坐騎上輕輕抽了一下,下令說道:「吩咐下去,加快速度!最遲到後天早上,本官要進入徐州。」

匹馬出任新得重鎮,將要獨對張士誠、朱元璋、河南察罕軍、乃至安豐朝廷,壓力很大。

然而,或許是因了他天性中自有愈強愈勇的一面,又或許是因了性格中遼東男兒的豪氣發揮了作用,這時的楊行健不但沒有絲毫的忐忑不安,反而精神抖擻、鬥志昂然。果然「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

生在亂世,欲謀天下太平,正該要有這樣一分風骨!

……

楊行健接到令旨的次日,趙過也接到了令旨。

其實本來早兩天前,當接到楊萬虎、胡忠、高延世、傅友德諸將的徐州捷報時,趙過、潘賢二就想展開對單州的總攻,只是被一件突發的事件給打斷了。什麼突發事件呢?——吳軍鬧事。

想那常遇春豈是肯忍氣吞聲的人?千里迢迢來到濟寧,馳援燕軍本是他的次要任務,首要任務乃是攻佔徐州。離開金陵前,朱元璋還曾為此千叮嚀、萬囑咐。誰知到頭來,卻竟被燕軍不聲不響地奪了個頭籌!

正如一句話所說: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好嘛,這不分明是把吳軍當了個冤大頭么?雖然說燕軍搶佔徐州這件事沒有辦法拿到檯面上去說,畢竟常遇春來時也沒給燕軍說過他想打徐州。既然他沒有說,這徐州顯然就是「無主之地」,誰有本事搶先佔去就是誰的。但,不管是常遇春,抑或馮國勝,沒一個是傻的。

事後將燕軍打徐州的前後經過放在一起,細細一看,明明燕軍肯定是猜出了他們的真實來意,卻仍然「不告而取」;並且不但「不告而取」,甚至為了「不告而取」,居然連灌酒的「下作招式」都使用了出來!

還是那句話,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常遇春酒醒後,知道了燕軍已渡河南下,又是懊惱、又是憤怒,追悔莫及。他當時就想去找燕軍的事,好不容易被馮國勝、蔡遷等人勸下。

馮國勝當時說道:「燕軍已渡黃河,兵鋒距徐州不足百里。咱們現在做什麼都來不及了。唯一的良策,只有坐等。」

「坐等甚麼?」

「等燕軍的軍報。徐州是個大城,以俺料來,就憑那幾千燕軍,他們又沒有類似劉先生這樣的妙計,恐怕很難將城池打下。將軍不妨故作若無其事,等上一兩天,若是燕軍果然不能速克徐州,到那時候,咱們再尋個借口拔營。就說要回金陵去,但是半路上拐個彎,徑去徐州。拿出劉先生的妙計,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把徐州搶先打下!」

蔡遷也說:「馮將軍此話在理。如果將軍此時去燕營生事,除了空自給趙結巴借口,讓他有機會、有說辭藉此將我部拖延住、給南下打徐州的燕軍充裕時間外,對咱們實在別無好處啊!……,而且就算趙結巴拖延不了我部,但是楊、胡等剛剛南下,士氣正高,即使咱們很快也能趕到徐州,可是沒準兒也會落一個兩虎相爭、憑空便宜陸聚、宋興祖的結果。

「而若是忍上兩天,然後再拔營南下。待到那時,一來我軍養精蓄銳,二者南下的燕軍久攻徐州無果,想來也必早已疲憊,無力再與我部爭雄。所以,等咱們抵達徐州城下時,最多他們也就是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部逞顯威風,定然無力阻擾。暫忍一時之氣,留待明日揚威,不是更好么?」

常遇春聽了,覺得馮、蔡兩將言之有理,這才勉強把怒火按下。一門心思等著過上兩天,便尋個借口拔營南下。

卻又萬萬沒有料到,燕軍雖無劉伯溫的妙計,但是卻有潘賢二的奇計,居然只用了一天不到就攻克了徐州城池!

捷報傳來日,燕軍歡天喜地,常遇春險些氣得昏厥。

他大叫一聲:「叫俺如何與主公交代?」盛怒之下,血沖頭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隨即披掛整齊,驅馬提戈,點齊諸將,就要去尋「趙過小兒」廝殺。

當時情形真的很危急。

不但吳軍上下、滿營鼓噪;無論將、士,盡皆披甲。而且在消息傳入燕軍營後,佟生養諸將亦皆披甲,齊至中軍,皆大呼請戰。眼見著一場內訌與火拚在所難免之際,潘賢二又上奇計,與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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