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二章 小鄧初定安徐策 老洪倡言建新軍

鄧舍提出了兩個問題。

其一,陸聚、陸離等以及徐、宿兩州的降軍將到益都,該如何安排?

洪繼勛說道:「徐、宿兩州相距百十里,皆淮泗重鎮。陸聚之降,是迫於勢耳;以臣看來,恐怕陸離、張冠之降,也是迫於勢耳。

「想那陸離,本為蒙元行院的僉院,位不可謂不高,權不可謂不重。

「張冠則是張柔之後,他的祖上張弘范、張珪皆蒙元之重臣,可謂世代皆受元恩,雖因後來的天順之亂,他的父、叔皆亡,但是,當天下紅巾起時,他卻依然選擇了效忠韃子,以圖重振家業。……,凡此等之輩,雖降,亦不可不防,絕不可驟然就給以重用。故此,臣以為,等他們到益都後,不妨先給一榮銜,暫且掛起來。至於其它,等以後再說。」

陸聚、陸離、張冠、蕭遠等等這幾個徐、宿州二州的降將中,要論家族背景的顯赫,首先就得說張冠。

他的高祖張柔,是蒙元開國時為數不多的幾個漢人世侯之一;曾祖張弘范,則就是所謂「宋張弘范滅宋於此」這句話里的那個張弘范;祖父張珪,年十六攝管軍萬戶,年十七拜昭勇大將軍、管軍萬戶,對蒙元忠心耿耿,多次鎮壓漢人起事,後被封為蔡國公。可謂是三代盡忠。

然而只是可惜,他們家族畢竟是漢人,不是蒙古人。

後來,泰定帝崩後,蒙元大都、上都兩系的權臣為擁護本系支持的皇子登帝位而大打出手。當時,張珪已死,其子張景武為保定路的武昌萬戶,為了保護家鄉,打死了數百潰退時劫掠的大都系敗卒。

不久後,上都系的權臣兵敗。大都系的軍馬路過保定,「額森特軍至保定,殺……及張景武兄弟五人,並取其家貲」。張珪共有六子、十一孫,滿門上下,除了當時沒在保定的張冠之父外,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要說也是可憐。可憐張柔、張弘范、張珪,三代給蒙元賣命,甘為鷹犬,張弘范更是落了一個「宋張弘范滅宋」的千古罵名,然而他們這一家的最終下場卻竟是落得如此!

然而,儘管如此,正如洪繼勛所言:「當天下紅軍起後,張冠卻依然選擇了效忠蒙元,以圖重振家業」。有這樣的前科,有這樣的經歷,也難怪洪繼勛諫言鄧舍「先不要重用這些人,掛起來看看再說」了。

不過鄧舍在這個問題,卻有不同的看法。

他倒背雙手,在室內踱步,說道:「先生所言固是。兩陸、張冠、蕭遠、劉鳳等,新降之軍,當然不可驟然便加以重用,但現如今是我軍初入淮泗,卻也不可不做出一個姿態、來給淮泗間的英雄賢士們看看。若是只給一個榮銜,怕難免會傷了淮泗士子、乃至天下英雄之心啊!」

「那以主公之見?」

「我認為,該區別對待。」

「此話怎講?」

「該給榮銜的,就給榮銜。可以用的,便用。」

「然則以主公看來,誰該給榮銜,誰又可用?」

「誰該給榮銜,我還沒有想清楚。但可用之人,我已知矣!應該大用之人,我更知矣!」

「敢問是誰?」

「梁士蔭、蕭遠、劉鳳,乃可用之人。陸聚,是該大用之人!」

洪繼勛尋思片刻,明白了鄧舍的意思,打開摺扇搖了幾下,含笑說道:「不錯,不錯。主公所言甚是。陸聚以徐州降我,又為主公勸降了宿州,從某種程度來說,他甚至功勞超過了楊、胡諸將,的確應該大用。不然,確實有點說不過去。而蕭遠、劉鳳,不過兩個武將罷了,只要運用得當,確也不慮他們會生什麼變化。而又至於梁士蔭,謀臣之屬,在淮泗間素有才學兼備之名,也的確是該用一用,以此招徠淮泗名士。」

「這麼說,先生是同意我的觀點了?」

洪繼勛同時注意到,鄧舍所提的這幾個名字全是徐州系的降將,而宿州的陸離、張冠兩人卻是一個沒說,心知鄧舍對用不用張冠也還是有所遲疑的。當下,他頷首說道:「主公言之有理,臣為何不同意呢?」

「既得先生贊同,此事便可實行了。」

「臣斗膽,想再請問主公一句,不知打算怎麼用梁士蔭、蕭遠、劉鳳?又打算如何重用陸聚?」

「我實話告訴你吧,先生。如果不是徐州得來不易,我深恐有失,便直接就還用陸聚、蕭遠等鎮戍徐州了!以此來向淮泗間顯示我的寬厚仁德、用人不疑。只可惜現在不是這樣做的時候啊!所以等陸聚來到益都後,我打算給他一個較高的職位,以作補償。」

「有多高?」

「棣州一戰,姬宗周殉城。前兩天還有人給我上摺子,說益都行省右丞之位不宜久懸,最好快些選個人提拔上來。我本有意拔擢羅國器接任此職,但既然陸聚要來,便乾脆把這個位置交給他吧!先生覺得怎樣?」

「行省右丞?」

做到這個位置,就益都來說,那便是僅次鄧舍、小毛平章、趙過三人了。鄧舍兼任益都丞相,行省平章現如今名義上還是小毛平章,趙過是為左丞,接下來就是右丞了。洪繼勛想了一想,說道:「此職甚好!一來,可顯示主公對他的重視,二則,上有趙左丞在,也不擔憂他會擾亂朝局。」

「那此事便就這麼定下了。」

「梁士蔭、蕭遠、劉鳳,主公打算怎樣安排?」

「此數人者,都關係到日後徐州的安定。如果不把他們安排好了,必定會引起徐州民心的不安。」畢竟,徐州官場不是只有陸聚、梁士蔭這幾個人的,他們只是首領,下頭還有許多佐官。佐官人數眾多,不可能全部調來益都。所以,必須要把這幾個人安排好,以安餘下人等之心。

鄧舍負手走到門口,遠望藍天,見白雲朵朵,不覺心胸頓時為之一開。

他說道:「久聞徐州軍號稱『淮北勁卒』,識者贊之為『雖燕趙精騎不能及也』。這樣的精銳部隊,如果解散了未免可惜。我打算等降軍來到益都後,稍加整編,也不打亂他們,依舊使自成一軍,便用蕭遠為其主將。」

「劉鳳呢?」

鄧舍回過神,指了指案上捷報,說道:「楊萬虎、胡忠不是請我儘快選揀才能,接防徐、宿么?我軍初入徐、宿,不可沒有熟悉情況的人相為輔佐。劉鳳,待我見過他後,就仍舊還派去徐州吧。」

「梁士蔭?」

「對此人,我只知道他才識出眾,具體的能耐還不清楚。等他來後,我會親自相詢,問他想去哪一個衙門。只要他提出來,我必滿足他就是。」

聽完了鄧舍對徐州系這幾個降將的安排,洪繼勛伸出大拇指,贊道:「主公高明!」

鄧舍裝糊塗,故作不解,說道:「怪哉!先生為何突出此言?」

「主公的這番安排,或者給其高位,或者仍令統率舊部;或者使之駐守舊城,或者隨之任意挑選職位。明面上看來,待之可謂厚矣!但事實上?……,哈哈,哈哈!」

事實上卻巧妙地將徐州系諸降將統統地都給打散了。

在洪繼勛的面前,鄧舍從來是隱藏不住什麼心思的,他對此也早就習以為常,也不怪洪繼勛當面說透,只是哈哈一笑,反問說道:「那麼就是說,先生覺得我這番安排還算可以了?」

「何止可以,再妙不過!」

——陸聚等還沒有來到益都,未來的命運就已經被安排好了。正所謂:成王敗寇,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既然成了別人的手下敗將,也自然只有仰人鼻息。

兩個人說了半天話,因為太過投機,直到此時,鄧舍才察覺還沒有給洪繼勛讓茶,忙來到桌前,親手給他倒了一碗茶水,笑道:「與先生說的入港,竟忘了請先生飲茶。說了這麼半晌,想必早就口渴了。……,請。」

洪繼勛也不客氣,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指點著鄧舍案上的碗碟,說道:「主公又是忙碌到這個時辰才開始吃飯么?」

「濟寧之戰,已有月余。咱益都的情況先生又不是不清楚,雖然才收成了夏糧,但各方面的供應委實緊張。軍務、政事,事事都需要操勞。能到這個點兒吃上飯,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這段日子,確實忙了點,累了點。前兩天,臣去左右司辦事,見到了羅大人。看羅大人的氣色雖然還好,但是卻也著實清減了不少。當時臣還勸他,政務固然需要及時處理,但身體卻也不可不注意!……,主公,你身為海東之主,更是需要多加註意身體啊!切莫積勞成疾,悔之晚矣。」

「不勞先生提醒。我這每日雖忙,但晚上必會抽出半個時辰,或者走馬疾馳,或者射箭舞刀。先生也知,我本軍伍出身,這老本行肯定是不會丟下的。藉此,也同時鍛煉了身體嘛。」

「主公文武雙全,真當世英傑。」

敘了幾句閑話,兩人又轉入正題。

洪繼勛正色說道:「如主公適才所言,徐州得來不易,且又干係到我海東日後的發展,所以,臣有一言想對主公說。」

「請講。」

「在安徐之策上萬萬不可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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