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敵我

楊萬虎、胡忠、高延世、傅友德諸將既渡河,短暫的休整過後,即馬不停蹄接著奔赴徐州。一過黃河,便算是入了江南群雄的勢力範圍,意義非同尋常。縱然粗線條如楊、高等輩,也是不由浮現出一種別樣的情緒。

不但情緒出現了變化,諸人行軍都更加的謹慎小心,包括行軍的次序也出現了變化。

楊、胡、高、傅諸人,楊萬虎是山東東平人,高延世是河北人,而胡忠則是山西周邊人。只有傅友德,祖籍宿州,後遷徙至碭山,對徐州一帶的情況非常熟悉。故此,這一過了黃河,便改由他來擔任了前鋒的位置。

宿州,在徐州南邊,彼此相距大約一百餘里;碭山,在徐州西南,彼此相距大約也就是一百多里地。事實上,之前燕軍渡河的位置便正是在碭山附近。——碭山緊鄰黃河,位處在黃河北邊。

傅友德以軍事為重,當時是過家門而不入,這暫且不表。

只說他接替了先鋒,從舊部中挑選出幾個得力幹將,分別派去各營。一則負責與諸將之間的聯絡,二來也可暫時擔任一下鄉導。既已所謂是「舊部」,這些人自然大多都是他的鄉黨、親朋,皆為碭山、徐州、宿州一帶人,對這周邊的山川河流、地形鄉音也都是非常熟悉,可謂了如指掌。

從碭山附近過了黃河,距離徐州還有一百餘里,沿途的地勢較為平坦,多為平原,沒有什麼大的山陵,也沒有太大的河流。

數千燕軍盡數打起了旗幟,卷甲疾趨,沿著官道一路向南而行。

要說起這官道,正如每一個大一統的王朝一樣,有元一代,對道路的修建還是相當重視的,路況很好,又平又直。

若是放在和平時期,此時雖光景尚早,但肯定也早已是行人來往不絕了,畢竟西邊的汴梁,東邊的徐州都是通商大邑。不過如今卻因了戰亂的關係,冷冷清清,除了行軍的隊伍外,前後遠近幾乎別無一人,倒是時不時有些野雞、野兔出沒在路邊的雜草、灌木叢中。

涼爽的晨風迎面吹來,士卒們又剛剛吃過乾糧,飽餐了一頓,並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息;特別是最先過河的營頭,其所得到的休息時間更長,故此,儘管已經趕了一天的路,又剛渡過黃河,但全軍上下的精神氣還是比較好的。再加上在濟寧戰場上的接連獲勝,戰勝之軍,士氣更加高昂。路上所行甚速,剛過午時,已經遙遙望見了蕭縣的城垣。

到了蕭縣,就等於路程走了一半。

蕭縣距徐州與單州距楚丘的距離大致相同,也就是不過五六十里。

蕭縣這個地方,雖然只是個縣城,然而近年來卻端得豪傑輩出。當年只用了十八人便奪下徐州的芝麻李就是蕭縣人,後來轉去山東的趙君用亦為蕭縣人,又及朱元璋麾下的猛將薛顯也是蕭縣人。——這個薛顯,本是趙君用的部將,在趙君用死後,以泗州降了朱元璋,被授為親軍指揮。

其實,若是細數當時名將,出身淮泗地區的著實不少。

朱元璋麾下就不必說了,但凡能稱得上名號的武將七八成以上都是淮泗之人。張士誠麾下有一個元帥名叫王與敬的,本為元將,後降張士誠,也頗能善戰,此人亦出身淮泗,乃安豐人是也。又及海東諸將,便此番前來的,就有一個傅友德,碭山人,也可算是淮泗土著了。

將至蕭縣,傅友德傳下命令,暫停行軍,稍作休整。安排妥當之後,他自領了親兵轉去後軍,去找楊萬虎、胡忠等。前頭文說,過了蕭縣,就快到了徐州,下一步該怎麼做?必須要商議一下。

剛到了中軍,迎面就碰見了楊四。

「傅將軍。」

「楊將軍。」

「你來的正好,我家將軍正派了俺去請你。」

「噢?可有何事?」

「單州方面派來了一個特使,剛來到俺們營中。」

「單州方面?」

「正是。」

「快快前頭帶路。」

大戰在即,趙過、潘賢二忽然派來一個特使,定是有緊要軍文。傅友德不敢怠慢,隨在楊四身後,大步流星來到楊萬虎等人所在之地。到了一看,不但楊萬虎在,胡忠、高延世諸將也都在。

行軍途中,沒有什麼營地,諸將都是席地而坐。

傅友德大眼掃過,見諸將坐姿各不相同,楊萬虎乃是「箕坐」,分開雙腿而坐;胡忠盤腿而坐,挺胸抬頭,坐姿最為一絲不苟;而高延世卻是斜靠著戰馬,一腿屈,一腿直,剛好與胡忠相反,坐的最為隨意舒服。

而且,諸將身後的親兵也各不相同。

胡忠身後的親兵最多,至少一二十個,一個個明盔亮甲,裝束利索,隊列整齊,俱皆低眉順眼,按刀而立。

楊萬虎次之,身後站了大約有十來個親兵,雖然也排列的有隊形,但相比之下就顯得鬆散許多;而且鎧甲裝束也不像胡忠的親兵,一水兒的嶄新戰甲,不少都是舊裝;眉眼間也不似胡忠親兵那般溫順,一個個充滿桀驁。

高延世帶的親兵最少,只有一個,而且不是別人,正是他早先得到的那個崑崙奴。不管怎麼說,別人的親兵好歹總還是都排成的有隊列,他的這位崑崙奴倒好,半跪在他的身邊,手裡拿的也不是兵器,而是個銀碗。碗里何物?一顆顆紅艷艷,正是山東大棗。卻是供高延世零嘴兒所用。

他三人的旁邊,又坐著一人。傅友德看去,卻是認識,正是趙過帳中的一個幕僚,姓程。

「程先生。」

「傅將軍。」

兩邊見禮過了,傅友德又與楊萬虎、胡忠、高延世分別見禮。楊萬虎示意他坐下,說道:「閑言不必多講了。咱們昨天出的軍,總算不辱大人所命,按時趕到了蕭縣,再往前幾十里,就是徐州了。攻取徐州一戰的重要性,不用俺多說,料來諸位也都非常了解。」對那姓程的幕僚拱了拱手,接著說道,「當此之時,先生趕來我軍中,想必是大人另有軍令。如今諸將都已到齊,便請先生傳下吧。」

原來這位程先生也是剛到,楊萬虎才請來諸將,還沒來得及詢問他的來意。

姓程的幕僚笑了笑,說道:「諸位將軍皆我海東上將,自從主公以來,南征北戰,所向披靡。這一次打徐州,肯定也是沒有問題的。在下此番前來,其實並無大人的軍令,只是有一句話,想問一問諸位。」

楊萬虎等皆起身,抱拳弓腰,說道:「請先生說。」

姓程的幕僚不敢受他們的禮,雖然他現在代表的是趙過,但也連忙起身,微微還了一禮,肅容說道:「大人命在下,請問諸位將軍,此次徐州之戰,勝算幾何?」

從單州趕到蕭縣,跑了一兩百里地,中間還過了一條黃河,好容易見著諸將,本以為是有什麼緊要軍令要傳下,卻不料竟只是為了問這麼一句話?諸將都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趙過的意思。表面上看,是在問徐州勝算,其實暗含的意思,卻是一道委婉的軍令:「徐州此戰必須獲勝。」

諸將自然不知,姓程的所問此話,其實只是趙過在轉述鄧舍的原話。便在昨天他們離開軍營後不久,益都又送了一道軍文給趙過。此道軍文乃鄧舍親筆所寫,文中內容很簡單,也正是同樣的一個問題。

胡忠腦子轉的快一點,首先大聲說道:「此戰不煩大人擔憂,末將等但恐陸、宋走脫而已。」「陸、宋」,即陸聚、宋興祖。徐州的兩個守將。

姓程的幕僚轉目去看楊萬虎、高延世、傅友德,三人亦反應了過來,齊聲說道:「前已有大人、潘先生的運籌帷幄、妙計無雙,後若還不能克城獲勝,便不用主公、大人罪責,首先俺們自己也都覺得無顏!請先生回覆大人,此戰必勝!」

「如此甚好。楊將軍,你適才與諸位將軍說,此次奪取徐州之戰,不用多講,料來也應知道有多重要。這句話說的極好。但是,請恕在下啰嗦,還是要說上一句。」

「先生請講。」

「諸位將軍此番攜精銳之軍,負主公、大人之殷殷厚望,南渡黃河,東取徐州,實在是意義非凡。此戰若勝,則不止可確保我山東之安穩,最要緊的,且可打開南下之通道。如能成功佔取徐州,那麼從此之後,我海東虎賁便何止威震河北,更且揚名河南了,並且西進、北上、南下也隨意自如了!山東乃四戰之地,固步自封者亡,開疆拓土者王。我海東日後之成就,此時全都在諸位將軍的身上了!切記切記,此戰務必要勝。」

不遠處旌旗如林,五千南下的海東勇士隊如長龍,鎧甲耀日,士氣高昂。頭頂上烈日當空,萬里無雲。東邊遠處,蕭縣城垣隱隱。諸將轉過頭,極目遠望,似乎穿過蕭縣,看到了數十里外的徐州城。

他們齊聲應道:「海東雄師,戰則必勝!」

……

徐州城裡,陸聚、宋興祖得知了燕軍南下的消息。

說也奇怪,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後,特別是在知道了燕軍已至蕭縣後,陸聚倒也罷了,宋興祖卻是不驚反喜。他問探馬:「來的燕軍有多少人?」

「馬步兩軍加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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