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零八章 截擊

元軍的兩路援軍殺到,卻分別都在半道上被人阻擊。

從成武來的三千五百人,被金鄉的楊萬虎、傅友德攔住;而從羊角庄來的虎林赤部則卻是被趙過的預備隊給截住了。

且先不說虎林赤這一路,只說成武來的這一彪軍馬,攔截他們的楊、傅兩將早在金鄉等得發膩。趙過給他們兩人下得死命令:只要成武敵軍不動,哪怕單州城外殺個血流成河,即便海東戰敗,也不許他們兩人妄動。

想這楊萬虎與傅友德兩人,哪一個不是好戰如命的?

楊萬虎上陣殺敵,殺得興起時,往往裸衣;而傅友德新投奔海東不久,正立功心切。兩個人一般心思,卻都被趙過的一道軍令給牢牢限制住了。

眼見得數萬敵我軍隊在單州鏖戰,因為戰事非常激烈,乃至喊殺、戰鼓、火炮等等的聲響,遠隔二三十里,都能隱約傳入金鄉城中。聽得這等動靜,他兩人怎能不焦躁?好不容易,總算把成武的敵人給盼了出來!

楊萬虎大喜過望,披甲執斧,即召齊本部軍馬,列隊出城。傅友德亦提槍牽馬,隨在他的左右。

臨到城門,楊萬虎暫停下腳來,先是右顧,躊躇滿志得看了看正在絡繹出城的部下;繼而左顧,意氣昂昂地與傅友德說道:「傅將軍,兵法上說『凡戰,無後備者不行』。雖然說,成武的韃子終於按捺不住,總算前來救援單州了;但是咱們兩人卻也不能一股腦兒地全出去。須得留個後手。……,不如這樣,俺率部先出;將軍則帶你的本部隨在後邊為俺掠陣。若是我部得勢,便請將軍一同殺出;若是我部失利,則便請將軍為俺支援。你看如何?」

楊萬虎在海東的資歷遠勝傅友德,對他來說,傅友德就是一個後進之輩,所以說話很直接,沒有與他客氣。

「傅將軍」、「傅將軍」,其實傅友德現在的地位也就是一個「副將」。他雖也急著殺敵,但是此時卻知不能違拗,當下恭謹應道:「便如將軍吩咐。」退後了兩步,立在城門內,送楊萬虎率部先出。

楊萬虎部多是步卒,因為總還需要留些人馬守城,所以,他並沒有把部隊悉數帶出,出戰的只有一千來人。

比起成武的三千五百人,單按兵力而言,不足其三分之一。

但是,這些都是精銳,一方面乃是出自鼎鼎大名的「海東五衙」;另一方面,就算在「海東五衙」中,這一千來人也都是說得著的,可謂是海東十餘萬兵馬中菁華里的菁華,一眼望去,無不士氣高昂,兼且鎧甲精良,軍器鋒銳。甚至就連身高,都是清一色七尺以上,一個個剽悍勇敢。即便沒經歷過戰陣的人看到他們,也都知道此必盡為「百戰餘生」的精銳。

出得城門,楊萬虎一聲令下,打起了「安遼軍」的大旗。

陰雲低沉,紅旗颯颯,同時鼓角齊鳴,戈矛如林。千餘人殺氣騰騰地卷甲而趨,直奔成武敵人的來路而去。

傅友德的部下皆為騎兵,也沒有太多人馬,帶出城的只有三百騎,跟著打起了本部的軍旗,是為鄧舍親賜,兩個斗大的黑字:「霹靂。」

「霹靂」兩字,典出年前在益都城下,傅友德曾經「與霹靂斗」,大名遠揚,也因此,因為了鄧舍的這一面賜旗,他的部眾也被號為「霹靂軍」。較之楊萬虎的「安遼軍」,儘管他的營頭還沒有被列入「五衙」,但是鄧舍是深知其勇猛的,故此撥予給他的部屬也是皆為精銳。

雖然只有三百騎,還並非主戰軍力,而只是擔負著「殿後」、「策應」之責,但是論氣勢,半點也不比「安遼軍」差。

甚至,因為是騎兵的緣故,人人胯下高頭大馬,個個手中持弓挾槍,呼嘯馳行,那衝天的殺氣倒好似比「安遼軍」還強上了半籌。不管怎麼說,騎兵總是精華的兵種,士卒的鬥志與傲氣比步卒更強,也在情理之中。

兩軍出城,先後而行。

楊萬虎一如舊例,不肯待在中軍,行在部隊的最前邊。

頭頂悶雷,面前涼風;抬頭望陰雲密布,向前看黃路平坦。千餘人加上三百騎,行過處,踩起地面上的塵土,煙塵滾滾。幾滴涼意落在臉上,楊萬虎隨手抹去,再又仰面覷了覷天,嘿然說道:「嘿,下雨了。」

下雨歸下雨,他並不擔心。因為此番他打的主意就是白刃戰,所以帶出城的千餘人里沒有一個火銃手。既然不用火器,下不下雨當然就沒有多大影響。相反,若果然雨下起來,也許對「安遼軍」更加有利。

為什麼呢?

所謂「百戰餘生」的意思,就是在戰陣上的經驗很豐富。晴天、雨天、雪天;山地、平原、河谷。基本上在各種天氣下與各種地形上的戰鬥,都有過經歷。既有經歷,自然便就對己方有利了。

成武來的三千五百人,總不會也全部都像是「安遼軍」,盡為老卒!這不是說元軍都是新手,但是按照習慣,主將通常都會把最能打的營頭帶在身邊。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元軍定然是有老卒、有精銳的,但十之八九,這些老卒、精銳不會被放到成武去。

如此,兩下一比,「安遼軍」又佔一條優勢。

遠遠有探馬馳回,疾奔至軍前,見著楊萬虎,來不及下馬,大聲說道:「報!將軍,成武韃子已經到了黃口山,距我軍不足十里地。」

黃口山,名之為山,其實只是個小山丘,不高,是從成武去單州的必經之地。黃口山、成武、金鄉三者之間形成的是一個三角形;黃口山在下,成武在左,金鄉在上。

本來楊萬虎預定的阻擊地點,便是在黃口山。但大約是因為成武的元軍加快了行軍速度,現如今元軍已到黃口山,他們卻還沒有到,相距十里。

楊萬虎的族侄楊四正隨在他的身邊,聽了探馬軍報,說道:「過了黃口山,韃子離單州就只有不到二十里路了。將軍,現下該如何是好?」

楊萬虎心道:「卻是失算,教韃子走在了前面。想必定是得知了我軍出城的消息,故此韃子方才提速,以指望把俺們甩在身後。如今已相隔十里,俺的手下都是步卒,即使緊追急趕,一時間,怕是也難以很快追上。而如果被他們走掉,干擾了單州的戰局,軍法難饒!……,罷了,大局為重。」當即下令,命道,「傳令給軍後,告訴傅友德,命他不必壓騎緩行,為我殿後策應了!即飛騎往前,務必要在黃口山外把韃子攔下!」

本想自己打前陣,好打個痛快;計畫不如變化快,此時卻不得不讓傅友德當先了。

傅友德聞令大喜,不過他卻也謹慎,知道楊萬虎定非甘願,並沒有將喜色外露,而是不動聲色地應了聲:「諾!」帶著三百部下,自從「安遼軍」行軍道路的側邊上賓士而過。

騎兵放開了速度,塵土飛揚,落在後頭的步卒不免就吃了滿頭一臉的灰塵。騎兵自恃精銳,常常看不起步卒;可畢竟步卒才是野戰的主力,而且每有廝殺,傷亡最多的也必是步卒,因而步卒也往往看不慣騎兵。

有步卒把吃入口中的塵土吐出,連著「呸」了幾聲,瞧騎兵們飛馳遠去,悻悻然地說道:「什麼東西!騎個馬就不似你了!」又有脾氣暴躁的步卒已然開始破口大罵。

很快,前邊又傳來了楊萬虎的軍令:「三軍噤聲,銜枚疾行,蓄積力氣,做好戰鬥準備!騎兵雖快,但潰陣掣旗,非我步卒莫屬!爾等何必急躁?」

……

傅友德率部抄小路,繞過黃口山,趕在了成武元軍的前邊。

時當下午,天氣陰沉,水涼風中,三點兩滴細雨飄散落下。傅友德驅馬上到高處,朝來路觀望,遙見四五里外,有一座小山立在平原之上。山雖不高,但因位處平坦地帶,故此十分顯眼。這座小土山便是黃口山了。

「韃子到了何處?」

「回將軍,韃子人馬眾多,走得不快,才剛剛過了黃口山不久。現在距我軍還有兩里多地。」

騎兵的機動能力的確是要比步卒強得多,傅友德等不但是從後追趕、並且還是繞路而行的,但是較之元軍,仍然快上了許多,阻截成功。

傅友德聞言,不由暫時放鬆,心中想道:「還有兩里多地,不著急。」放眼四顧,觀察周邊的地形。

他只有三百騎,人馬不算多,儘管都是精銳,但要想在平原地形上將佔有絕對優勢的敵人給攔下來,說實話,難度不小。必須得好生籌劃。觀望良久,他定下了主意,吩咐左右說道:「佟生開!」

「末將在。」

「看見那處的林木了么?」

佟生開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見在他們身後一兩百步外的地方,果然有一片樹林,介面應到:「看到了。」

「撥與你五十騎,偃伏旗幟,且去林邊埋伏。聽到我的鼓聲後,便立即把旗幟悉數打出,但是卻也不需要你們殺出,只管吶喊鼓噪就是。只要韃子不到近前,便一個馬蹄也不許出,一支箭矢也不許射。」

「諾!」

佟生開接令,點了五十騎,自去林外埋伏。

「傅四!」

「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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