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八十五章 元軍

羊角庄外戰,雖然只是一場小戰事,勝利方沒得到多大的便宜,戰敗方也沒有太大的損失。但意義卻很重大。

首先,這是燕、吳兩軍的頭一次聯手,馮國勝、傅友德等虎將紛紛出場,而且取得了勝利,鼓舞了士氣;其次,這也是鄧舍、朱元璋、察罕帖木兒三人的部下頭一次出現在了同一個戰場上,並且頭一次出現了交手。

方今天下,南北各有兩股最為強悍的勢力。北方是察罕、鄧舍,南方當然便是朱元璋、陳友諒。

而便在此刻,在南北交界的淮泗以北,在徐州的北方,在濟寧的最南端,區區羊角庄外,同一個數里方圓的戰場之上,竟然同時出現了除了陳友諒在之外,天下最強悍的三股勢力之角逐。且出現的軍馬皆為各自最強的勇將,最精銳的悍卒。不論誰勝誰敗,這一刻,都註定是百年難遇的。

並且,三強鏖戰咫尺方圓之地,不但存在敵我的關係,還存在盟友間的微妙。

誠然,燕、吳兩軍現今是盟友,但,在敵對察罕軍的同時,他們兩者間又何嘗沒有爭鋒之意呢?總而言之,單州決戰的序幕就此緩緩拉開。成王敗寇。敗者,將被淘汰出歷史的舞台;勝者,將繼續逐鹿天下的道路。

……

單州城內,王保保非常惱火。

要按他的脾氣,虎林赤、八不沙兩人恐怕難逃責罰。

受到察罕帖木兒常年言傳身教的影響,或許在臨機制宜、老練程度上,他還欠缺些火候;但是賞罰嚴明這一條,卻早就學會了。不過,虎林赤、八不沙畢竟是賽因赤答忽帶來的,不歸他直接統轄,也不好越權處置。

不止王保保惱火。

蔡子英也很生氣。無論怎麼說,無論再有種種客觀的原因,無論再怎麼把責任推到虎林赤、八不沙兩人身上,這一個「先南後北」,趁吳軍初至,先予以打擊的計謀到底出自他的手中。吃了敗仗,面子上很不好看。

這個時候,就顯出察罕帖木兒用賽因赤答忽為援軍主將的好處了。

他一方面是王保保的生父,王保保再有怒氣,也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軍務上;另一方面,他與蔡子英很熟,而且和虎林赤、八不沙也很熟。八不沙姑且不說,只說虎林赤。虎林赤是河南人,早在察罕起兵時就跟隨左右了,乃是元勛宿將,與賽因赤答忽也相識已久,是老交情了。

如此一來,藉助威望、資歷,他便可以把副手、謀士與將校之間的矛盾壓縮到最小。

「臨陣斬將,不是好事情。越是連敗,越是不能濫殺。」賽因赤答忽私下裡與王保保這樣說道:「不過,保保你說的也對,虎林赤、八不沙兵敗,不給點責罰確實說不過去。這樣吧,待軍議時,俺提出將他兩人斬了,然後,你出來幫忙說情。俺便就順水推舟,饒了他兩人。你看可好?」

用心良苦。

既嚴肅了軍紀,凸顯出了賽因赤答忽作為主帥的嚴明;又可以通過此舉,讓虎林赤、八不沙知恥後勇,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奮勇爭先。同時,還幫王保保賣出去了一個人情。察罕帖木兒打下的江山,早晚都是王保保的。他能越早地樹立起威嚴,自然便就越好。而要想在軍中樹立起威嚴,可不是單單一個「殺」字就可以了,更主要的是需要剛柔並濟。

王保保知道賽因赤答忽這是在為他好,按下怒氣,說道:「依父親所言。」

「……,我軍連敗,雖然勝負乃兵家常事,不必太過在意。但為將者不可不省察士眾,激發勝氣,須知懈斗之卒,難以久持。如主公教誨,我軍該以守為先,因此『守吾氣』更是要緊,也要想個法子,振奮下士氣。」

「想什麼法子?」

賽因赤答忽輕點案幾,思忖片刻,有了主意,說道:「戰場交鋒,往往兵多者勝。我現有萬餘大軍屯駐在單州內外,可以搞一個檢閱。一者,使士卒增加信心;二來,也可以向紅賊炫耀武力。一舉兩得!」

是個好辦法。

人有從眾心理,檢閱時,一看自己人這麼多,肯定信心倍增;此次來馳援單州的皆是察罕精銳,鎧甲、軍器精良,炫耀一下,定能給燕軍、吳軍造成壓力。不打一仗,不費一刀一矢,就能消除不利的影響。

提高了鬥志後,再來「久持」,必事半功倍。

王保保說道:「父親此真妙計!」

說做就做,羊角庄之戰後的再次日,就開始檢閱。

為了防備燕軍、吳軍趁機突襲,並不是所有的部隊都參加了此次活動,留出兩三千人,負責城防、警戒等等,其餘眾軍,包括長槍營、鐵甲營都悉數到會。本來就是戰備的狀態,動員起來很快。

定下的檢閱地點在單州城西,開闊的原野上。

為了壯大聲勢,不但有單州駐軍參加,成武的駐軍也有一部分前來參與。並為了最大程度的安全,羊角庄以及留守成武的部隊皆嚴防警備,四齣探馬,牢牢盯住羊角庄北、金鄉、蒲水北岸的吳、燕兩軍。

在檢閱的中間地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遠近十幾里,到處旌旗飄揚。這兩天來,細雨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止。天氣本來陰沉,但一隊隊放哨的士卒或騎、或步,都是全副武裝,巡弋在周圍,鎧甲、刀戈俱皆擦得鮮亮。一個陰霾,一個明亮,兩下鮮明的映襯,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

賽因赤答忽、王保保、趙恆、蔡子英等人,一大早,便出城直行,前往高台。閻思孝沒去,他負責駐守單州。

被編入檢閱隊伍的各個營頭,也隨之絡繹出行。鼓角齊鳴,聲勢震天,一萬多人,分成多個梯次,迤邐綿延出好幾里地。從高空望下去,單州、成武之間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明盔亮甲的元軍士卒。

消息很快傳入了趙過、常遇春的營地,兩人都是極為驚訝,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元軍這是在唱哪一出,下意識以為是發動攻勢的前奏,一面急傳令各軍,命警惕防禦,一面分別派遣出了探馬,潛行至周邊,仔細打探。

到得上午巳時,賽因赤答忽、王保保諸人已至高台。

……

燕軍的斥候一撥撥回來稟報:「韃子將、校、謀臣,三軍皆動,俱已至西原。沿邊防備,崗哨林立。小人等難以近前細看,只遠遠觀望,似乎單州、成武的韃子軍皆有前至,人眾不下萬餘。」元軍檢閱地點在單州西邊的原野上,故此,為了簡便,斥候稱之為「西原」。

為了便於做出反應,趙過召來諸將,濟濟一堂,聽斥候回報。潘賢二問道:「可知韃子為何興師動眾?意欲何為?」

斥候道:「暫且不明。」

「且去再探!」

同樣的一幕,也發生在常遇春的軍中。

……

西原高台兩邊,列了兩百名精壯士卒,百人擊鼓,百人吹角。

鼓角齊鳴,響聲振地,遠遠傳出,十幾里外的單州城內,乃至三四十里外的成武城內都隱約可聞。各軍各營分別都站好了位置,聞鼓角聲,步卒皆舉起長槍,頓地高呼;騎兵亦高舉槍戈,隨聲同呼。

一萬多人齊聲大呼,聲威可想而知。

便如春雷驟起寂原,就像江河決堤子夜。瀚海波瀾,掀起萬丈巨浪;鐵流奔騰,撞擊千仞懸崖。若是讓膽小之人在猝不及防下聽到,只管一下,就能被嚇得心膽俱裂。遠處的河水似乎為之一靜,陰霾的天空彷彿驀然雲散。驚飛起無數的林鳥;連帶野兔、野雞亦皆被嚇出,狼奔豕突,蒙了頭,到處亂撞亂跑。隱伏在數里外的燕、吳兩軍斥候,不覺因之兩股顫慄,好似立足不穩;面色慘白,直欲提心在口。一呼之威,竟至於此!

三呼、三落。

鼓角聲止。

涼風徐徐,原野安靜。

軍禮官在台下高聲叫道:「大帥、少將軍,諸將登台!」

在他身後,一百個挑選出來的大嗓門軍漢排列得整整齊齊,應聲同呼:「大帥、少將軍,諸將登台!」

賽因赤答忽、王保保諸人相繼上台。

……

「韃子諸將魚貫登台。」

「說了些什麼?」

「檢閱三軍。」

趙過、潘賢二等面面相覷:「檢閱三軍?」

潘賢二蹙眉尋思稍頃,嘿然一笑,說道:「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只是為了檢閱三軍?哼哼,要不就是有詐,要不,……?」

「怎麼樣?」

「要不,就是在向咱們示威吧?」

把部隊拉出來,擺給敵人看個清楚,要不就是有詐,要不就是示威,沒有其它可能。趙過問道:「都有哪個營頭參加了?」

「小人回來前,正在過第一隊。聽其鼓聲、觀其旗號,是長槍營。」

……

「長槍軍」是察罕的嫡系。頭一個從高台下通過,也是在情理之中。

一千精卒穿著輕甲,手執長槍,腰上短刀。每五十人列成一隊,隊別相去各十步,前後軍旗招展,隨鼓角聲行進。行走的途中,還操練種種的陣型。時而變化成進攻隊形的銳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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