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七十五章 蓄力

楊萬虎、傅友德如兩虎相爭,分別成功地完成了任務。

消息傳入單州,王保保極為震驚,既驚且怒。在重重打擊了元軍士氣的同時,也給了益都燕軍一個極大的振奮。在隨後的幾天里,他們兩個人的名字響徹了濟寧全路,無論敵我,上至將校、下至士卒,乃至普通的老百姓,幾乎都在討論這兩次戰鬥。

其實,不管是成武闖營、抑或是金鄉之戰,傅、楊兩人給元軍造成的殺傷並不很大。加在一塊兒,也不過殺敵兩百多人。

但是,正如鄧舍設計這兩次戰事時的目的,本來就是把重點放在了氣勢上。毫無疑問,此兩戰的成功,把燕軍的氣勢上徹底拉上了上風。王保保所部本就是敗軍,退入單州、成武后,因為臨汾援軍快到,才稍微提起了一點士氣;但隨著此兩戰的接連失利,士氣又開始轉向消沉。

王保保不甘金鄉的失敗,又欲重遣部隊,前去爭奪。

但是,便在次日,卻又傳來了一條消息:李和尚部開始向前推移,疑似目標蒲水河畔。由於臨汾的援軍還沒有到達,——說實話,就算臨汾援軍已到,王保保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來協調諸營,不可能立刻就展開反攻,所以,為了避免在準備妥當前就貿然決戰,不得不無奈放棄。

雖然放棄,可是人人心知肚明,「單州決戰」算是已經拉開了帷幕。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趙恆這樣安慰王保保,「便先讓紅賊佔個便宜,金鄉區區一座小縣城,要城防沒城防,要存糧沒存糧,就算被楊萬虎得去了,又能如何?待臨汾援軍來到,不費吹灰之力,必能重新奪回。」

「金鄉倒也罷了,成武大營數千人!卻竟然被傅友德百十人斫營。說來實在叫人憋氣!」王保保長嘆一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群酒囊飯袋!唉,先生,要是俺麾下諸將都能如你一般,巨野又怎會失利?」

「此次臨汾來援,軍中有蔡子英、白瑣住、劉尚質等為謀臣,俱北地之俊才;有李老保、虎林赤、八不沙等為爪牙,皆山東之英傑。可謂兵強將勇,謀士如雨。且更有太尉、閻公為主帥。得有他們的支援,將軍定能如虎生翼。想那紅賊自入濟寧來,無日不戰,早就快要筋疲力盡;轉輸困難,怕是後方也將要空虛。彼輩便好似強弩之末,而我援軍卻都是生力軍,兩下相比,勝負不言而喻。……,成武、金鄉小敗,何足掛齒!」

臨汾援軍的主帥,一個是「太尉」,一個是「閻公」。

「閻公」,即閻思孝,去年察罕帖木兒攻打益都時,此人曾有出戰,不過沒有得到機會表現而已。

而「太尉」,名叫賽因赤答忽。趙恆為何只尊稱他的官職名,而不稱呼他的名字,甚至連姓氏都沒有說呢?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人是王保保的生父。

他本光州固始(今屬河南信陽)人,從軍經歷是這樣的:紅巾亂起,乃「出己貲具甲械,募丁壯,為義兵,立砦艾亭,凡出沒關隘皆據之,以扼賊」,「賊知公備嚴不敢犯」。

後來不久,從察罕帖木兒,「討定羅山,授潁息招討千戶,所彈壓,階忠顯校尉」;繼又從大軍平定鈞、許、汝諸州,「升招討副萬戶,階武略將軍」;又取孟津、鞏縣、溫縣,下滎陽、泗水、河陰,轉戰河南。隨後,又從取陝州、平陸、靈寶、潼關等地。

察罕帖木兒入陝西,他又獨當一面,「復華州、華陰、鳳翔、汧陽、隴州,遂擊破南山諸賊,升河東道宣慰使,階中奉大夫」。並且,在這之後,他還和王士誠打過一仗,「賊首號『掃地王』者,突入晉冀,勢猖獗,公與戰冷水谷,敗之,賊遁去。遷僉河南行樞密院事」。

再到至正十九年,察罕帖木兒破汴梁,他又「以功升公河南省平章政事,階榮祿大夫」,「尋為翰林學士,承旨復拜太尉,仍兼承旨階銀青榮祿大夫」。「太尉」,在有元一代並非常設的官職,「或置,或不置」,品級很高,正一品。雖然在很大的程度上,這只是一個「榮銜」,做為一個武將,能做到這個位置,差不多也就等同最高了。

所謂「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

察罕帖木兒用賽因赤答忽作為援軍的主帥,可謂是用心良苦。王保保年少,其在軍中的威望本不就甚高,有許多的宿將自恃戰功,本就不見得會肯聽從他的命令,更別說巨野一敗,給他原本就不高的威望又雪上加霜。在這個時候,如果用別的上將來當援軍的主帥,很有可能就會出現兩方不和的情況。前線作戰,兩軍不和,那還打什麼仗?必敗無疑。

故此,察罕帖木兒選用了賽因赤答忽來當主帥。他與王保保父子同心,最起碼在統一的指揮權上不會出現問題。並且,就以賽因赤答忽的資歷來講,也確實有足夠的資格為一軍之主。

而蔡子英、白瑣住、劉尚質、李老保、虎林赤、八不沙等人,或為謀士,或為勇將,無不名揚南北,便如趙恆說的,確實也可都算是「北地俊傑、山東英傑」。

——這個「山東」,用的是為春秋戰國時稱呼,指的是「崤山」以東的廣大區域。並不是鄧舍現在所佔據的山東。

蔡子英,永寧人(今河南洛寧),至正間進士。察罕帖木兒開府河南,令他參軍事。知戰陣,有智數,曾經多次立下功勞,乃是察罕的得力臂膀之一。此次援助,他是賽因赤答忽最主要的謀主。

白瑣住,曾隨王保保攻取過濟南,乃是察罕舊人,忠心耿耿,想來與王保保關係不錯。劉尚質,也是軍中的老人,早在至正十八年,便就因為多有功勞而被察罕帖木兒任為冀寧路總管。

李老保,陽武人(今為新鄉原陽),亦軍中舊將,從察罕帖木兒沈邱起兵時就追隨左右了,現為樞密院知院,守山西石州。此次馳援單州,他所帶的軍馬便是石州軍。虎林赤本為關保部將,現獨領一軍。八不沙,蒙古人,騎射兩絕,驍勇善戰。雖稍不及貊高、關保,但在察罕帖木兒的軍中卻也是有數的戰將之一。

王保保本是性子堅韌的人,適才遷怒,只是氣話,此時聽了趙恆的安慰,精神略微振作,說道:「先生所言甚是。記得父親大人曾與俺說過,打勝仗容易,打敗仗難。當時俺不理解,現在懂了。打敗仗難,難就難在雖然失敗而不氣餒。又曾聽李先生與父親大人對談,李先生枚舉歷代英雄,從他們的創業過程中,找出了一個共同點。漢高與項羽戰,開始的時候十有九敗;唐李起事,竟先以臣服突厥。他們在成就事業之前,不可謂不弱,但是卻就因為自強不息,一個終有漢室八百年江山,而另一個又終成就了唐太宗『天可汗』的威名。范仲淹說士大夫應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丈夫爭雄天下,亦當以此為座右銘啊!」

趙恆肅容下拜:「『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勝敗兵家常事,將軍能不因小敗而沮喪,雖臨強敵而奮勇。實我三軍之幸!實我晉冀之幸!亦實為主公之幸!」

雖才遭過大敗,雖又新得失利;雖也因為年輕的緣故而一時遷怒部將;但是在理智之後,王保保依然鬥志昂揚。拋開察罕不論,遍數方今的南北群雄,如張士誠、方國珍之流,若與之相比,真如「碌碌小人」了。

……

「昔日,曹操煮酒論英雄,視海內俊傑猶如無物。今,元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方從哲出使大同,舉三國故事類比北方。以我看來,當今的形勢,也確與三國時像!請問先生,以為今時今世,誰可堪稱英雄?」

「偽漢陳友諒,雖然弒主,群下多有不服而叛,但是卻有權術,兵強江南,且剽性狡悍,出沒飄忽,尤其貴者,能大困而不餒,屢躓而復振。」

「如此,先生認為陳友諒可稱英雄了?」

「性格堅忍,可稱強敵。至若英雄,卻還不足。」

「為何?」

「今之友諒,論其性,大體類秦末項羽。只是嗜殺寡恩,比之猶有不足。以項羽之強,猶敗在漢高之手,更何況他還不如項羽?遑論天下英雄!」

「士誠、國珍、明玉珍、陳友定諸人呢?」

「士誠偽厚,無有遠志;國珍地狹,首尾兩端。明玉珍勢單力薄,陳友諒遠在閩地。此等數人亦皆不足言。」

「孛羅、李思齊、張良弼呢?」

「外臨大敵,不思進取;坐晉冀、關中之地,自相攻伐。鼠目寸光、不識大局至此,最多算是一群鄉野村夫罷了!」

「今之群雄,南則友諒、士誠諸人;北則孛羅、李思齊等人。如先生點評,難道說天下竟無英雄?」

「『英』者,善識人,不為外物蒙蔽,能直指本心;『雄』者,有大度,視天下為己任,志向遠大。以此推之,地方割據雖多,天下英雄唯有三人耳。」

「誰人?」

「山西察罕,金陵吳國公,及燕王殿下。」

「哈哈。察罕、吳國公固然可稱英雄,至於海東鄧某?先生謬讚了。」

對話兩人,一個是鄧舍,另一個卻並非洪繼勛,而是一個陌生人。年約三旬,身長八尺,美鬚髮,器宇軒昂。邊兒又有一人相陪,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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