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四十五章 求援

懷柔胡騎的攻勢一直持續到將近傍晚。

南營潘美部以傷亡近百的代價,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頂住了元軍的第一波進攻。但是,這個消息並沒有能使羅國器高興起來,因為就在當天的夜晚,探馬送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情報。元軍的後續部隊已經出現在了離城六十里的地方,總共人數約在兩萬兩三千上下。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韃子?據通政司的線報,河間府可供調遣的敵軍明明只有不到萬人!多出來的一萬多人是從哪兒來的?」

「確實古怪!莫不是元軍虛張聲勢?其實沒有這麼多的部隊,只是裝出有如此多之軍卒?」

「天黑有雨,有利隱蔽。探馬的情報來源是他們的親自觀察,而且他們親自觀察的地點距離韃子行軍的大隊也並不太遠。如果韃子真的只是虛張聲勢,定然騙不過他們。兩萬三千人上下,……,難道說是?」

「是什麼?」

「兩種可能。或者是察罕得到了大都的支持,有駐守在大都的韃子軍也參與其中。或者是,……,或者是大同的戰事已然結束?因此察罕得以騰出手來,將晉冀的精銳派遣了來?」

「大同的戰事結束?」姬宗周倒抽一口涼氣。

若是前者,如羅國器的頭一個猜測,元軍的後續部隊之所以能有兩萬多人,是因有大都的駐軍參與此次戰事,倒也罷了。而若是後者,如羅國器的次一個猜測,竟是察罕帖木兒已取得了大同之戰的勝利?其影響可就不是只對棣州,乃至整個的戰局、濟寧、巨野也都必然會陷入被動。

羅國器負手蹙眉,踱步堂上,軍靴踩在地上發出「橐橐」的聲響。堂內諸人皆鴉雀無聲。

「不行!此事關係重大。兩萬多的韃子後續,大大出乎了我軍之前的預計,不僅僅是會對我棣州城造成巨大的壓力,更有可能會牽涉到巨野戰場。必須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去益都,報給主公知曉!一方面,請益都改變原先『先用堅城疲敵、後發精銳殲滅』的計畫,速派援軍;另一方面,若果是察罕戰勝了孛羅,也好請益都及時地做出相應的作戰部署調整。」

姬宗周神情一動,抿了下嘴唇,似是想要說些甚麼,但最終咽了回去,轉過頭,朝堂下看了一眼。

羅國器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猜出了他的心事,隨即想起鄧舍前一封軍文里的交代,略一思量,計議已定,環顧諸將,說道:「此去益都送信,非常重要,不可掉以輕心,需得派遣重將親往。……,姬沖何在?」

姬沖是副千戶,有資格參與軍議,此時也正在堂下,應聲出列,說道:「末將在!」

「撥與你十騎,趁韃子的主力還沒有抵達,未能合圍,夤夜出城,即去益都!給你一天的時間,至遲到明日入夜,必須要把此事奏與主公!」

「大人!」

羅國器面色一沉,說道:「軍令如山。你還有什麼要說?」

什麼是「軍令」?就是上官下的命令。並且不管這命令是對是錯,屬下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哪怕是上官要屬下去送死,屬下也必須不打折扣地將之完成。軍營不比別處,絕不允許討價還價乃至抗命的現象出現。

因此,姬沖縱然是滿心的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沒一點辦法,側頭看了眼姬宗周,又把視線轉回到羅國器身上,半跪挺胸,大聲地說道:「大人軍令已下,末將沒有什麼可說的!保證完成任務。」

「你且上前,接下軍文,便就速速去吧。」

姬衝起身,立等羅國器將軍報書寫畢,蓋上大印,細細封好,接過來,收在懷裡,並領下調兵和出城的令牌,行個軍禮,大步出了堂外。

堂內的羅國器、姬宗周等人繼續進行軍議,商量辦法以緊急應變暫且按下不提,只說姬沖。他點足了十騎,冒雨夤夜出城,一路上換馬不換人,連行數百里,次日將將快到入夜的時分,總算及時按命令趕回了益都。

一封軍文九重天。

送入燕王府內,不到兩刻鐘,就響起了沉悶的鼓聲,乃是鄧舍升堂。有人領了候在側室內的姬沖,穿庭過院,腳踏鼓點,來入堂上。

姬衝來到堂上,抬頭觀看,見堂中已有十數人在。坐在主位的一個,雖然未及弱冠,卻氣度沉穩;儘管雅青素服,卻英氣逼人。非是別人,正是鄧舍。在他的身後以及台階下,分別站了有八九個侍衛、力士,皆戴交角襆頭,穿紫梅花羅窄袖衫,系塗金束帶,白錦汗胯,負骨朵在肩,配環刀在腰。所謂「骨朵」,即大頭杖,「朱漆棒首,貫以金塗銅槌」。

因已入夜,堂上點起了許多的蠟燭,有些放在兩邊的燭台上,有些放在案几上,映照地堂內十分通亮。

主位下邊有三十來把交椅分列兩側,大部分都空著,只有最上首的兩個現在坐的有人。姬沖看時,卻也認得,一個是洪繼勛,一個是羅李郎。卻原是他兩人本就正在與鄧舍議事,聽到了棣州的急報,故此一併來了。

姬沖不敢多看,跪拜行禮。

鄧舍開門見山,直接問道:「羅國器軍報上講,此次攻打棣州的韃子前後總計不下兩萬五千人,並且他猜測,很有可能察罕帖木兒已經取得了大同戰事的勝利。姬沖,你才從棣州來,我且問你,城中情形現下如何?」

「末將出棣州時,韃子的先鋒懷柔胡騎約有三千人上下,剛對城外的我軍南營展開過一次攻勢。南營守將潘美雖然將韃子打退了,但是其部五百人的傷亡卻是頗重。」

「北營如何?」

棣州的整體布防體系,羅國器是早有報給鄧舍的,所以鄧舍也是很瞭然。

姬沖答道:「北營倒是無礙。」

「城裡呢?」

「城裡有羅大人和姬大人坐鎮,每日巡防不懈,並採用了多種的手段提升軍中士氣,弟兄們的鬥志都很高昂。」

「你出城時,韃子的後續部隊已至城外六十里處?」

「是的。料來當下,也許韃子已經開始了圍城。」

……

夜色朦朧棣州城,連綿多日的雨水漸漸變小。夜空依然陰霾,雲層仍舊厚積。昨天在雲間閃爍的那幾顆星辰,在今夜卻蹤跡不見。方圓十數里的城牆上火光衝天,火光的映襯下,前後數里都亮如白晝。

羅國器與姬宗周一在北城頭、一在西城頭,皆頂盔貫甲,後系披風,正緊張地催促士卒連夜加強防禦。城下十里外,元軍已到。

若把城牆的火光比作一條長方形的火蛇,那麼城外十里處,元軍的篝火連接夜幕和雨幕,幾欲把陰雲衝散,便就彷彿一條蜿蜒不絕的火龍。這會兒,可以分明看得清楚,這一條火龍正在四處分散,有往城南去的,有往城西去的;有朝南、北二營去的,也有穩處中央不動的,是為中軍。

伴隨火龍的分散,還有一陣陣的鼓聲、號角,透過雨幕,遙遙傳入城上。

羅國器凝目遠望,喃喃自語地說道:「韃子已經開始了圍城。」

……

燕王府。

鄧舍接著詢問姬沖,說話間,門口的侍衛來報,說是堂外有人來到。鄧舍停下話頭,命將宣入,來人是李首生。

「你通政司布在大同、晉冀等地的密探近日來可有情報送至?」

「回主公,並無情報送來。」

「大都方面呢?」

「大都方面倒是有。」

「怎麼說?大都的韃子駐軍可有異動?」

「並無異動。」

「現今棣州城外,有兩萬餘韃子來襲,羅國器判斷,或者是其中夾雜有大都的韃子,抑或者李察罕已將孛羅擊敗。若叫你分析,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會更加的大一點?」

李首生心中「咯噔」一跳,面上神色不變,稍微低頭沉思了片刻,即回答說道:「大都的韃子肯定是沒有動。若叫臣從二中選一,當是李察罕已勝孛羅。」

「若是如此,通政司為何毫無消息?」

「兩個可能。一,察罕才勝,情報還沒有能送到;二,察罕封鎖了邊界交通,情報無法送出。」

「給你兩天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將此事探查清楚!」

「喏!」

李首生雙手抱拳,低著頭,退出堂外,轉身自去。

「洪先生,咱們本來預計奔襲我棣州城的韃子至多會有萬人,而現如今至有兩萬餘人。羅國器總共守卒四千出頭,兵力已然處在了絕對的劣勢。如果韃子不顧傷亡,豁出去猛攻猛打,你以為我守軍可支持幾日?」

洪繼勛說道:「羅大人在城外布有南、北二營,與城中成掎角之勢。若元軍在萬人以下,足可應付;可若元軍在萬人以上,定難遮攔。以臣料來,既然元軍的先鋒懷柔胡騎已猛攻了南營半日,在接下來的正式攻守戰鬥中,元軍肯定會繼續先取南營與北營,以斷我城中兩臂。……」

……

元軍安營紮寨、部署合圍完畢,果然如洪繼勛所料,用中軍監視城內,使精銳再取城外兩營。

……

「在這種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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