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十章 打援

對賀宗哲來說,他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何為「攻敵之必救」?就是打的地方,對方不救不行。明知道可能會有陷阱,但是還必須得去救。用兵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行家了。按照己方的部署,調動敵人的軍隊。不過,賀宗哲此人到底也非易與之輩。在出軍之前,他召來諸將,詢問說道:「晉冀臨汾可有軍文送到?」

「估算時日,將軍遣去臨汾的信使應該是快到了。大帥或許這兩三天就會有迴文送來。」

「慶千興兵鋒甚銳,一夜半日連克兩城。如今,寧陽也已陷落。若再得楊萬虎的配合,這汶上,怕是堅持不了兩三天。等不及大帥的迴文了。吾意已決,這就出軍馳援汶上。不過,以本將的估計,益都所以這麼大費周折,左右開弓,所為者,不外乎正是為了誘使我軍出城,因此,它肯定是會在汶上附近設置有伏兵。所以,此次馳援汶上,本將決定如下。」

諸將「刷」的一聲,皆起身,恭聽軍令。

「我城中駐軍總計六千餘,此次,將調兩千人出城。出城之後,只走大道,凡是山林、沼澤地帶,統統繞過!行軍路上,需要廣布斥候、哨探,倘遇風吹草動,立即就地駐紮。等到了汶上城外之時,有三點需要注意。

「一則,攻敵前先求自保。營壘一定要紮好。不可急躁!二來,我部孤軍在外,敵人或許會有埋伏,遇敵,一定要果斷有力,當戰則戰,不當戰則守,絕不能猶豫狐疑。三者,遇敵接戰,不指望能把益都紅賊擊潰,只要能守住營壘,與汶上城中相為呼應,力保汶上不失,就是功勞一件!

「我軍的目的是,堅持三到五天,等大帥的迴文送到,或者待大帥調遣的援軍趕來,然後再尋機與敵決戰!在此之前,不求有功,首先但求無過。

「另外,為迷惑紅賊,本將打算在遣軍去汶上之同時,另派一軍,大張旗鼓,前去寧陽,做出一副要克複寧陽的態勢,以為奇兵。若是能因此而混淆敵軍的視線,那是最好不過。即便不能混淆,也可作為汶上軍的一個呼應。不管這兩支軍馬,哪一支陷入敵人的埋伏,另一支需得迅速馳援!」

賀宗哲的整體應對,簡而言之可以用五個字來概括:「一字長蛇陣。」

益都方面,是用城池為軍隊,計畫拿寧陽等幾座城池來包圍兗州,以此來逼迫賀宗哲出軍;而賀宗哲接連派出兩支軍隊,加上兗州本部,便形成了一個一字長蛇陣。若把他派去汶上的軍隊比作蛇頭,那麼他派去寧陽的軍隊就是蛇尾,兗州本部即為蛇身。益都如果打蛇頭,則蛇尾應;如果打蛇尾,則蛇頭應;如果打蛇身,——趁虛而入,直取兗州,則蛇頭、蛇尾齊應。此外,若是蛇頭、蛇尾不足以應敵,蛇身也可支援。

諸將聽罷,皆稱絕叫妙,說道:「益都會在汶上或者寧陽附近設伏,這幾乎已經是肯定的了。但是,將軍這麼一應對,就化我軍的被動成為了主動。如若是計畫順利,便不是敵人誘我軍出城,而是我軍出城誘敵人的伏兵了。……,不知將軍打算派遣多少奇兵前去寧陽?」

「少則無用,多則臃腫。千人足矣。」

賀宗哲不動則已,一動,就把城中一半的軍隊都給派出去了。他補充說道:「去汶上的軍隊,要少打旗鼓,收縮隊形,對外只說派去了千人。而去寧陽的軍隊,則要多打旗鼓,拉長隊形,對外就聲稱派去了兩千人。」

派去汶上的兩千人,裝作是一千人;派去寧陽的一千人,裝作是兩千人。兵法云:虛虛實實。此是為顛倒正奇之術。如果益都方面相信了這個情報,那麼便很有可能把本來是安排在汶上的伏兵調去安排在寧陽。畢竟,圍殲兩千人和圍殲一千人是有著本質不同的。

又有將校稱讚,說道:「若此計得售,則敵人的調動就全憑將軍一念了!就不是敵軍調動我軍,而是我軍調動敵軍了。」賀宗哲深諳兵法之道,打仗,打的其實就是一個主動權。兗州雖然已經落處下風,但是他仍然殫精竭慮,希望能通過這幾個小計策,把面臨的被動局面給扭轉過來。

這就好像是下棋,城池為棋盤,軍隊為棋子。尚且未曾開戰,賀宗哲已經與趙過、潘賢二等人交手一合。

……

益都,燕王府。

連日來,鄧舍晚睡早起,他雖然沒去泰安,但是對前線的戰事卻皆了如指掌。畢竟泰安距離益都不是太遠,緊急的軍報乃至可以朝發夕至。楊萬虎佯攻寧陽沒有能調出兗州的元軍,趙過因而改變策略,改打汶上之事,鄧舍也是知道的,並且在和洪繼勛商議過後,完全贊同了此策。

每個人所站立地位高度的不同,必然就會導致其對戰爭視野的不同。如果說,趙過與賀宗哲目前的視線多數都是集中在了兗州、汶上一帶,那麼,鄧舍卻是更多的在觀察濟寧全路、以及晉冀臨汾等地的情況變化。

李首生如實彙報,說道:「濟寧、東平諸路的察罕軍隊,因為措手不及的緣故,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特別是東平路、高唐州等地,因我軍濟南、泰安各部奉主公之令,皆做了佯動的姿態,故此很好地牽制住了此數地的敵人。唯一可憂者,是河南方面的察罕軍馬。

「河南在濟寧的西南,兩地相鄰。如果濟寧遭遇到重大的打擊,河南肯定不會坐視不救。只是,如果沒有察罕的軍令,河南軍卻也不好擅自行動。也即是講,至少在短日內,在察罕做出反應、傳下調令之前,河南軍縱有心馳援,卻也定是會無力東上。濟寧路還會處在無援的狀態下。」

「以你的推算,察罕的軍令何時會傳下河南?」

「從臨汾到河南,最快也要三四天。軍令傳至後,河南的元軍還需要一定準備時間。不可能是軍令到日,他們就能出發。這樣一來,河南的元軍要想馳援濟寧,最為順利的情況下,也非得有十日左右不可!」

鄧舍敢忽然出軍攻取濟寧,打的就是這麼一個時間差。如果趙過、慶千興等可以在十天內攻取濟寧全路,則益都首先就立在了不敗之地。

「晉冀的元軍有無馳援濟寧路的可能性?」

「就目前情報來看,晉冀諸路的元軍並無馳援濟寧的可能。察罕與孛羅已然在冀寧開戰,李察罕再佔上風,畢竟孛羅也非弱手,他如果想要乾脆利索地擊敗孛羅,沒有三萬人是絕對不夠的。而他現在放在晉冀諸路的軍馬,總計也就是三四萬人而已。換而言之,晉冀諸路的元軍,僅僅足夠察罕與孛羅的交戰,不足以分兵支援濟寧。李察罕如果想用晉冀的軍馬支援濟寧,除非一種情況出現,那就是他與孛羅罷兵休戰。

「但是又據臨汾、冀寧等處的情報,察罕與孛羅之間,已經從日前的小規模接觸,漸漸發展為較大規模的交戰。察罕接連調動了三支軍隊,或者已至冀寧,又或者正在趕往冀寧的路上。分析他的這份手筆,分明是想要一戰聚殲孛羅的那五千人馬。

「在此關鍵時刻,讓他與孛羅與休戰?應該是沒有可能的。而且察罕驕橫,向來瞧不大起我軍。以臣的推測,就算是他接到了我軍攻打濟寧的消息,定然也不會因此就放棄孛羅。最大的可能,他應該是會繼續與孛羅交戰,爭取儘快擊敗孛羅,之後,才會用晉冀的軍馬支援濟寧。」

察罕在晉冀的軍隊不會馳援濟寧,唯一能作為濟寧援軍的只有河南軍。而在察罕的調令傳下之前,河南軍也是萬難出動的。

鄧舍笑道:「今時一戰,若能果如你的分析,我軍順利奪下濟寧。首生,你且來猜猜,則對我軍來說,最大的功臣是誰?」李首生微微一愣,曉得鄧舍絕對不是在說他,腦子一轉,猜出答案,笑道:「孛羅帖木兒。」

「正是!要沒有孛羅帖木兒的主動挑釁,進攻冀寧。那麼,李察罕布置在晉冀的軍隊也就不會受到牽制。若他在晉冀的軍隊沒有受到牽制,則我軍也不可能如此輕鬆自如地出入濟寧。對了,孛羅出城西去的那五千人馬,可有消息?」

李首生蹙起眉頭,說道:「仍無消息。就像是整個失蹤了似的。」

鄧舍踱步來到地圖前邊,負手看了會兒,也是不由嘖嘖稱奇,說道:「以往還真是小覷孛羅了!五千人馬,他竟然能掩藏到如此程度,乃至蹤跡不見,實在不易。哈哈,若我所料不錯,現在的察罕肯定如坐針氈。」

五千敵軍蹤跡不見,神龍見首不見尾,如坐針氈怕還是輕的。鄧舍一時興起,轉過頭,問洪繼勛,說道:「先生,以你看來,孛羅的此五千人或許是在何處?」

洪繼勛對此也是早有反覆斟酌,如今孛羅形同益都的盟友,盟友的一舉一動是必須得關注不可。只是,洪繼勛雖然再三尋思,卻也是還沒有能確定,他沉吟說道:「臣想來想去,也還是只有那兩個可能。

「或者,孛羅明面上出城西去,其實繞道南下,其意仍在冀寧,所以通政司的密探在西邊探查不出半點的風聲。又或者,孛羅的這五千人是真的出城西去。但他如果西去,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西入陝西。陝西也有察罕的重兵屯駐,並且陝西關山四固,不好入內。孛羅難道竟會有如許大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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