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五十九章 受降

諸人來入堂內,分別落座。鄧舍坐在主位,說道:「我軍已在濟南獲勝,擒敵將關保、郭雲。高唐州等地的韃子還沒有能過河,不過現依然在河之對岸。具體的戰事情況就是這樣。諸位,有何諫言,儘管講來。」

堂內的火爐點燃多時,溫度上來,諸人都是覺得暖洋洋的。火燭高燒,羅列案幾。每個案几上都點的有燭火,映照得堂內也甚是明亮。和外邊的夜色恰成對比。燭光跳動,投影在諸人的臉上,皆是紅彤彤的。

洪繼勛說道:「濟南之勝,早在臣的意料之中。此次濟南之戰,主公調集了李和尚、畢千牛、楊萬虎、郭從龍、傅友德諸將,所用也盡皆五衙老卒。可謂強兵悍將,我海東多半的精銳在此。且又是攻其不備,若不能獲勝,反倒不可思議。只是,竟能獲勝得如此快捷,老實說,卻還是頗出乎了臣之預料。……,既已獲勝,以臣之見,方今之計,最緊要的一件事,不為別的,自然便應是為更加謹慎、警覺地提防對岸之元軍。」

鄧舍點頭,說道:「我已下軍文,令李和尚、畢千牛多出探馬,刺探對岸軍情。這件事已經吩咐下去了。」

「主公英明。次一件,臣以為則是應該趁著各地使者還在,即命前線速速把俘虜送來益都。以向江南群雄宣我海東軍威。如此,一來,可穩我南邊疆域的安寧;二則,也有利我海東應付察罕可能的反撲。」

「示我軍威,明示給張士誠等看,我海東不可犯。騰出手來,全力應付察罕。先生高見。此一事,我也已經傳下令旨,教楊萬虎、王國毅辦了。」

洪繼勛說道:「主公高明。這第三件事,就是棣州軍了。現在正是最好的分化、瓦解田豐軍馬的時機。」

「我也已經下令,著參與此次攻城的棣州軍將校隨楊萬虎、王國毅齊來益都。」

洪繼勛道:「這第四件事,就是劉十九了。今我濟南獲勝,劉十九甚有可能會舊事重提,仍要主公南下。」英雄所見略同,洪繼勛連著提出的幾件事,都是鄧舍已經辦好的。鄧舍笑了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劉十九似乎已經有些回心轉意了。」洪繼勛說道:「噢?」

當下,鄧舍便把之前給劉十九送禮一事,說與諸人聽了。

「果如主公所言。這劉十九肯接賄賂,分明立場已經猶豫。」洪繼勛擊掌而喜,說道,「那隻要再把咱們下一步的舉措使出,十有八九,他便會打蛇隨棍上,順了主公的心意,為咱們海東上書安豐,幫忙說情了。」

「下一步的舉措」,在場諸人有不知道的,一頭霧水。吳鶴年問道:「請問主公,這『下一步的舉措』,是為何也?」

鄧舍笑與洪繼勛說道:「此為先生的計策,便請先生說與諸人聽吧。」

洪繼勛也不謙虛,回答吳鶴年,說道:「二三月份,青黃不接,本是為倭寇嚴重之時。我已請主公下書南韓,命姚平章就此寫封摺子來。便說南韓沿海,日來多有倭人侵擾,邊境不寧。請主公點派軍馬,前去平亂。」

「妙計!好妙計!我境內不寧,當然就無法抽手南下。先生真有奇才!」

吳鶴年阿諛奉承,洪繼勛卻絲毫不以為意。他根本就不在乎,抿嘴一笑,說道:「吳大人過譽了。此等小計,尋常事耳。便是中人,也能想到。『妙』之一字,從何談起?遠未之及。」問鄧舍,「不知主公打算何時用此步?」

鄧舍沉吟片刻,說道:「與其咱們主動去找劉十九說,不如等劉十九又來找我、催我南下的時候,再將此告訴他知。」

洪繼勛低頭,略想一回,說道:「主公所言甚是。既如主公所言,劉十九現已猶豫,那便暫且先讓他猶豫一下。『過猶不及』。若是現在便又趕著去將此步實施,說不定會起到反效果,沒準會使他覺得咱欺人過甚。」

「倭亂」之事,一聽就是借口。已經用察罕來犯做借口騙過劉十九一次了,若緊跟著就又用這借口再去騙劉十九,不是明擺著把劉十九等人當作可供人任意戲弄的傻子看待了么?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也還是真有可能,劉十九會因此而大發雷霆,導致抵觸,來個破罐子破摔。

若真如此,反為失策。得饒人處且饒人。先留下一段緩衝的時間,照顧一下劉十九的體面,讓他息息不甘與惱怒。然後再去說,效果應能更好。

吳鶴年插口說道:「說起倭亂。主公以倭制倭,收編倭人為我海東水軍,再用他們來防範倭寇。確為良策。但是就去年的經驗來看,這倭寇之亂確實還仍然是我海東的心腹大患。想那倭人因國中戰亂,民不聊生。國土又狹,為了活命,只有外出侵略一途。此等小國、此等國民,誠然窮山惡水,實在可謂刁民。人皆兇殘,悍不畏死。雖我水軍嚴防緊守,奈何殺不勝殺,殺了一茬,又來一茬,其寇竟至前仆後繼,絡繹不絕。我海東立足南韓,時日未久,已飽受其亂。長此以往,怕難免會受其拖累。」

鄧舍以為然,用手指輕輕敲打案幾,轉目吳鶴年,說道:「倭亂之患,也是困擾我很久了。我也知道,只用防範之策是被動之舉,難以將之根治。只是,一則苦無良策;二來,我軍現在的重點是爭雄中原,也沒功夫去收拾他們。……,龜齡,你既然忽然提起此事,可是有甚對策么?」

吳鶴年柔聲輕氣,說道:「臣愚,對此也無甚好的辦法。」一拱手,呲牙一笑,畢恭畢敬地對洪繼勛道,「先生高明之士,想來必有佳策。」

「倭國者,彈丸之地,土地貧瘠,缺乏物產,人口亦然不多。『小國寡民』,即謂此也。與我中華且有海水相隔。其之擾我,是以小搏大。其本無所失。若強說其所失者,唯其命也;而其之所得者,乃我中華之物產也。對他們來說,可能犧牲的只是一些人的性命,但是能夠得到的,卻是我中國富庶的財物。而即便他們不來擾我,便如吳大人所言,其國窮山惡水,民不聊生,可能百姓也活不下去。是失去的,他們本不在乎。擾不擾我,其國之民本都難以活命;而擾了我,不但或者可能延命,且足以得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財貨。有五成利,人便趨之如騖;有十成利者,人皆忘生死。試問,重利之下,他們怎能不前仆後繼,絡繹不絕?

「此是為其國之本性使然。好有一比。譬如賭也。他們失去的,本無一物;而得到的,卻是富貴榮華,怎能不殺不勝殺?若比其為窮,則我中國為富。富者常為盜者所記,我中國常為倭人所記,也是這個道理。

「是南韓之受倭亂,不足為奇。若想根治,其實卻也簡單。不需我中華齊力,只要盡起我海東之軍,用十萬人便足可以橫掃倭國。只是,對我中國而言,倭國便譬如雞肋,地方也小,且也貧瘠,取之何用?

「臣也孤陋,只聽說過英雄們所想要的是為天下。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一位蓋世的豪傑所欲得者是為倭國。想我中華,自夏商周而至今,我漢人由中原之地,開疆拓土,北至大漠、南至大海,西至高山,東亦至海,凡有肥沃土地之所在,凡陽光照耀到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自古至今,英雄豪傑凡幾!為何沒人去取那東瀛?蓋其得之無味。蒙元之初,蒙酋忽必烈因怒興兵,兩遇颶風,所失者何也?精銳也。縱其能勝,所得者何也?彈丸之地也。是智者不取。

「是以,以臣看來,應對倭人,其實也並不需要甚麼良策。主公也大可不必因其之擾我而困擾,一句話、兩個辦法就可以對付他們了。」

洪繼勛對倭人的分析,鞭辟入裡。鄧舍結合後世的所見所聞,幾乎想要拍案稱絕。可以說,洪繼勛完全把倭人這個種族給看得透徹了。他說道:「倭人因國家地理使然,好勝而不讓,貪利而寡恥,見小而昧遠。『小國寡民』,真是再合適不過的形容。如何兩個辦法可以應付?願聞其詳。」

「一句話:先忍而後發。

「兩個辦法:當此之時,取倭國利薄,正如主公所言,我海東之重點當在中原,對倭人,防範即可。此為現在可行之辦法。設有一天,待主公佔有中原、及得天下,對此小國,如果忍無可忍,可選精銳、調強軍,萬艘艨艟東征、千艘鬥艦直下,以我國家之力,盡取其地便是。得其地,其民降,則受降之。若其民不降,或可屠之、或可徙之。一勞永逸。此將來可行之策。」

吳鶴年說道:「先生也舉了蒙酋忽必烈之例。忽必烈兩次東征日本,聲勢不可謂不大,奈何鎩羽而歸,三軍折戟沉沙?」

「忽必烈東征,一敗在天時,颶風之起,人莫知焉。二敗在地利,倭國島嶼甚多,不利騎射。三敗在人和,忽必烈所遣之諸軍,多用前宋之降卒。其二次東征,江南軍遲緩失期,東路軍等待不及,乃便先發動攻勢。待江南軍到,又因漢、蒙、麗諸將不和,臣之祖與麗將金方慶結怨甚深,而東征日本之統帥范文虎又為其它將領輕視,指揮不利,配合不當。范文虎後來竟然至臨陣脫逃,『獨帆走高麗』。其三利,焉能不敗?」

「臣之祖」,即洪茶丘。洪繼勛是洪茶丘之孫。說及史實,他並不為先人諱,秉公直斷,明言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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