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五十七章 大捷

劉十九回到房中,兀自十分惱怒。他不止惱怒,更是羞惱成怒。從鄧舍書房告辭,他在回來的路上仔細想過了。

他與左右親信說道:「俺初到益都之日,說起朝廷欲令海東南下,當時小鄧分明就有稍頃的愣神,只是後來面色轉得快,看似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與俺,做出了一副慨然接旨的假象。俺也因此受其迷惑,失了謹慎。再沒幾日,就是濟南戰起。他急沖衝過來,告之與俺。俺那會兒倉促,不及防備,糊裡糊塗地居然就同意了先取濟南。如今看來,此明為小鄧陰謀!濟南之戰,俺敢打包票,不是察罕侵犯,而必是為小鄧主動挑起!

「濟南戰事既起,如今,又借口南下風聲泄露,並通過海東臣下的諫言,給俺提出了個一二三,究其話中意思,擺明了就是想要以此作為託辭,試圖改變前意,不再南下。……,俺還敢打包票,這南下風聲為何早不泄露,晚不泄露,偏偏此時泄露?偏偏在浙西使者來到益都的時候泄露?這也肯定是為小鄧主動泄露!小鄧欺俺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右親信也皆是怒不可遏,都說道:「老爺所言甚是。然事已至此,該當如何?」有人提議,說道:「小鄧既然陽奉陰違,給老爺玩弄陰謀詭計。老爺,以小人看來,您也完全不用再對他客氣了!」

「不用再對他客氣?」

「是啊。老爺您來前,劉太保不是有過交代么?若小鄧對我朝廷有異心,抗旨不從,則老爺手中有密旨,大可以立刻便聯絡士誠舊部、益都舊人,打出小毛平章的旗號,外則與田豐勾通,把益都給他攪一個天翻地覆!」

又有一親信人說道:「正是!老爺前番去棣州,與田丞相相談甚歡。聽田丞相言語,他對小鄧也是深有不滿。只要老爺一句話去,他定然立即就會給以響應!如今,恰又正好小鄧還在濟南前線用兵,內部空虛,請田丞相用三千人馬急襲益都,老爺聯絡了益都舊將,在內呼應。

「待事成,即抬小毛平章出來。前毛平章在山東日久,百姓多受其恩惠,民心所在。老爺既已與田丞相聯合、得下益都,各地必能傳檄而定!」

「荒唐!」

諸親信面面相覷,有人大了膽子,問道:「敢問老爺,何出此言?不知小人等所言,何處荒唐了?」

「小鄧取濟南,命田豐出五千軍馬相助。此為何意?」

「小人等不知。料來,大約是想用田丞相之軍,以減輕海東軍隊的損失。」

「此其一也!還有其二、其三,你們知道么?」

「請老爺細說,俺們願聞其詳。」

「其二,……,這就是人質。用海東兩萬餘的強軍,裹挾田豐的五千軍馬。田豐的總共兵力才有多少?萬人出頭。一半的兵力、還皆為精銳,現今都在海東軍隊的裹挾之下。縱使俺有皇上的密旨,你們以為在當前如此的形勢之下,他就會肯聽旨么?他若稍有異動,那五千人馬必死無葬身之地!」

「雖失五千人馬,卻可得一益都,進而可以掩有山東。重振旗鼓。以小人之見,田丞相是有大志雄圖的人,若以此作為說辭,似乎也還是能將之說動的吧?」

「荒謬!你們以為你們都是方從哲么?……,其三,這也是小鄧在示威給俺看呀!用些糧餉,就能驅使田豐甘為他的馬前卒子。田豐豈不知,五千人馬送去濟南,實際上便是在為海東軍隊做擋箭牌么?必傷亡慘重。可是,他還是聽從了小鄧的調遣,老老實實地把軍隊派去了前線。正如你們所說,田豐絕非胸無大志之人,這又是為何?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俗云:『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他缺糧。無糧便無軍。他又怎能不老老實實地聽從小鄧的調遣?俺且來問你們,咱們能給田豐甚麼?能給他糧么?能給他錢么?若他那五千人馬沒派去濟南,若小鄧前陣子不曾給過他糧食,或許咱們還有一搏之力,還能將他說動。現如今,為時已晚!什麼叫做『一步錯,步步錯』?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要後悔,也只能後悔,愧不當初,俺不該不謹慎,俺不該不仔細!怎麼就被小鄧給出的假象給騙住了呢?」

劉十九追悔莫及。他能受劉福通的重託,前來益都促使海東南下,當然也還是有些才能與見識的。一番分析,頭頭是道。

諸親信聽了,心裡琢磨,還真的就是這回事兒。有人說道:「如老爺所言,田丞相或許指望不上了。但是,士誠舊部與益都舊人?小鄧適才不是在用臣下的諫言以為拒絕南下的託詞么?老爺何不去找幾個益都的舊臣,向他們出示皇上的密旨,也讓他們給小鄧上書,一力支持南下?就算是事不能成,至少也能給小鄧添些麻煩。然後老爺不妨再用皇上的密旨來威脅小鄧,若其不從,便將他的惡行公布天下!他不是常常自我標榜,自稱『忠誠仁義』么?這就是他的弱點,太過愛惜羽毛!老爺若能如此,便是攻其弱點。或許,他便會因此改變主意,同意南下了呢?」

鄧舍如若執意不肯南下,就把小明王的密旨公布,讓益都的臣子都看看,這就是自稱「忠義」的海東燕王!不得不說,此計甚毒。

「即便公布,又有何用?以朝廷現在的局勢,能與海東決裂么?那海東臣子給小鄧的諫言中,有句話說的不錯,『海東存,則益都存。益都存,則安豐存』。小鄧若是執意不從,俺就公布密旨。你這不是把小鄧往叛變的方向上趕的么?不錯,確實打擊了小鄧的名聲,可是,卻對我朝廷有何好處?有百害而無一利!那金陵的吳國公本就與我朝廷早便是貌合神離,你看那金陵的使者自來益都,主動前來見過俺幾次?現如今,再又把小鄧趕走。你出此毒計,可是想陷我朝廷處於孤軍奮戰之困境么?」

「這,……」

劉十九說的很對。如今安豐與海東、與金陵的關係,雖然說名義上是主臣的關係,實際上卻是強枝弱干,朝廷依賴地方的多,地方依賴朝廷的少。若是用了這親信的計策,真的把鄧舍給惹惱了,他拍拍屁股,乾脆就索性自立門戶,安豐能奈他何?鄧舍是會因此而落下罵名不假。但是,這罵名,對安豐有何用處?這是虛的。對安豐半點好處也無。

劉十九說道:「『損人不利己』,即此謂也!說的就是你這種人,說的就是你這種計策。」

那親信不氣餒,又說道:「雖然如此。則老爺不必出示密旨給小鄧,也不必將密旨公布。但是,用益都舊臣上書,表示堅決支持海東南下,這一策,卻應該還是可行的吧?最起碼,也會給小鄧造些壓力。」

「益都舊臣,益都舊臣!你們隨俺來益都也有多日了,對益都的情形想必也有了一些較為深入的了解,不像當日在朝廷只是風聞和臆測。俺且再來相問你等,你們認為,如今還在益都任職的益都舊臣之中,還有誰,或者說,還有幾個人分量夠足、握有實權,且能幫咱們說的上話?」

那親信掐起手指,說道:「益都右丞姬宗周,自前毛平章時,他就在益都。分量夠足,也有實權。左右司員外郎章渝,本為田家烈親信,現在與姬宗周走得很近。此人也很有實權,分量也夠足。

「還有,益都行院同知樞密院事陳猱頭,忠貞之士,忠烈之名,聞於朝廷。又才任的度遼軍都指揮使,且前不久,更被小鄧任為萊州翼元帥府翼元帥,手底下更有數千嫡系部隊。分量更足,更有實權。

「又及,益都行院僉院高延世,定齊軍副都指揮使,驍悍之名,山東皆聞。益都人皆稱之為『小將軍』。也很有些實權,分量亦然不輕。

「老爺這幾日,與姬宗周、章渝、高延世見的次數都不少。他們對老爺也都甚為恭敬。陳猱頭雖遠在萊州,老爺未能與之一見。但是他向有忠烈之名,只要老爺把密旨出示給了他看,料來他也必不會推諉。此四人者,或為顯貴,或有軍權。若能有他們一同上書,南下之事何愁不成!」

這親信越說越興奮。劉十九不以為然,「哼」了聲,說道:「不錯,俺這數日與姬宗周等相見確實甚勤。但想那姬宗周何許人也?『當今之馮道!』……,他娘的,你們知道馮道是什麼人么?」他的親信大多都是目不識丁之輩,紛紛搖頭。劉十九卻也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馮道」是誰,略略解釋幾句,接著說道:「現在知道了吧?這就是滑頭的代名詞!指望這種人忠誠朝廷,替咱們上書?你腦袋沒被門夾住吧?怎麼可能!

「姬宗周是『當今之馮道』,而那章渝,如你所說,又確與他走的很近,事事皆以他為馬首是瞻。姬宗周既指望不上,章渝自然也是指望不上。

「你剛才還提到高延世。俺也真不知道,這高延世是真傻,還是假憨。屈指算來,自從俺來益都,見他的次數怕不下十來回了!可是有哪一次,他是正兒八經與俺說話的?有幾次,你們中也是有人相從左右的,難道就沒發現?不是炫耀他的軍功,就是拉出他的黑奴、要不就是擺幾個歌女,叫俺觀看!每當俺說起正事,他就總會把話題扯開。指望他上書?

「王士誠在時,他是甚麼?一個小小的千戶!現如今,小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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