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五十章 親迎

濟南城外的夜變,直到夜半才宣告一段落;又知道次日早晨,有關的軍報才送入益都。

今日,乃鄧舍大婚之日。

他天沒亮就起了身。新郎官大婚,不能一個人去迎親。便在早幾天,為表示不忘舊人之意,他還就特地從駐守益都的軍中召來了許多上馬賊的老弟兄,以及不少八百老卒中的老人,還有一些自永平起事就追隨左右的有功將士。共計有四五十人。與之約定好了,即便由他們做為隨同迎親的隊伍,以趙過為為首之人,到時候陪伴鄧舍一同前去羅家。

此一日,諸人亦天還沒亮就來到了燕王府外。一個個皆是軟甲在內,錦袍在外。遠處看去,盡皆昂藏大漢;近處細觀,無不英俊勃發。大約因為行伍的習慣,其中有幾個人,還都隨身帶的有長刀短刃。

趙過瞧見了,走至近前,蹙了眉頭,說道:「今、今天主公大喜之日。你、你們還帶著這些勞什子作甚?還、還不快快取下!」來的諸人,多數都是年歲不大,二十齣頭、三十上下,聞言皆笑。那幾個帶了軍器的,聽了趙過的訓斥,不敢分辨,嘿然一笑,將之取下,遞給了門口的侍衛。

門口兩側,大紅的燈籠高高挑起。除了這些陪同迎親的人們之外,又有數百的精銳士卒,有騎馬的,有徒步的。他們之任務,是在來回清道,併兼有扈衛之職。因天色尚暗,不少人還打著火把。與燈籠互相映襯,把燕王府門前的這一整條街道映照的都是紅彤彤。

又有許多的府上僕役,或用捧、或用抬,一一取出迎親時所會用到的物事。這些物事,都早安排了有專人看管,分別都分發下去。

不過,人雖多,事雖繁忙。說話的卻沒幾個。夜色未去,靜悄無聲。也不知過了很久,又似乎剛剛過去片刻,總之,便在天色慾亮未亮之時,猛然間,聽到府內有人似乎高聲說了句什麼。緊接著,府內傳出來了一片喧嘩之聲。陪同迎親的諸人竊竊私語:「莫不是時辰到了?」

話音未落,府門口,昂首闊步走出一人。一身大紅的吉袍。觀其穿戴,雖可看出是新郎官的打扮,卻又與時下流行的裝扮有所不同。諸人中,卻是也有消息靈通的,低聲說道:「早就聽聞,今日主公大婚,專從城中劉裁縫鋪子處,訂做了一套仿宋的吉服。看來,應該便就是這一身了。」

再去看出來此人,年不過二十,神采飛揚,燈籠映照之下,滿面喜氣堂堂。其身後,又有十數文武大臣相隨。左邊乃是劉十九,右邊則為洪繼勛。府前諸人、諸軍,騎在馬上的,紛紛跳下;執有軍器的,紛紛平放。呼喇喇一聲,近千人跪拜在地,齊聲高呼:「恭賀殿下大喜!」聲震屋瓦。

這出來此人,正是鄧舍。

鄧舍哈哈一笑,說道:「今天,是我大婚之日。咱們不敘君臣之禮,諸位且請起身。適才禮儀官兒說,吉時已到。……,諸位,咱們這便出發?」轉回身,與洪繼勛等人道,「天色尚早,路上風大。諸位大人,多有年老者,不必隨我去了。劉大人,你身份非比尋常,我也不敢勞動你的大駕。洪先生,吳知府,你們兩人便就留在我的府上,替我陪好諸公就是。」

洪繼勛、吳鶴年躬身應是。

時三千轉出,將鄧舍的坐騎牽來。

鄧舍更不多話,一手按住馬鞍,不等時三千屈膝、做人蹬子,即手、腳用力,翻身上馬。他到底一刀一槍拼出來的,雖多時不曾上陣,這上馬、下馬的動作卻像早就刻在了骨子裡似的。一套憑鞍上蹬的動作使出來,端得漂亮,便好似行雲流水。尤其還穿著新郎官的禮服,更是增色三分。

隨從迎親諸人裡邊,那上馬賊的老兄弟、乃至八百老卒中的老人,與鄧舍的關係自不必多言。貨真價實的自己人。更又且這些人都是行伍的出身,性格多數粗豪,目睹此景,都是忍不住,一疊聲,大聲喝彩。

鄧舍高踞馬上,面帶笑容,與諸人抱了個四方拳。

趙過快步過來,仰起臉,問道:「這、這就走么?」鄧舍笑容不改,也不看趙過,仍舊還是一邊與諸人抱拳道謝,謝他們喝彩,一邊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趙過轉身待走,鄧舍又把他叫回,輕聲問道:「老畢那裡?」

「請主公寬心。兩刻鐘前,畢將軍才送來一道軍報,城中、城外守軍各營皆安然無恙。」畢千牛有守城的重任,鄧舍的婚禮,他是沒辦法參加了,現正在城中軍營裡邊坐鎮。鄧舍微微頷首,說道:「且帶了弟兄,前頭帶路,這便起身,往去羅家。」趙過遵令,轉身高呼:「奏樂,起行。」

按照禮制,婚禮不用樂。但自前宋時,就已經普遍開始用樂。每有婚禮之時,往往迎親的隊伍所過之處,「鼓樂喧天,笙歌聒耳」。

趙過一令既下,頓時音樂具舉,一時間,聲破夜空,熱鬧非凡。

前頭樂隊鼓吹,中間鄧舍與眾迎親的伴當策馬徐行。其後,又有成百的家人、僕役抬舉著諸般諸樣的物事,有花瓶、有花燭、有洗漱妝台、有裙箱、有衣匣等等,跟隨而行。並在鄧舍等人之前,有人抬著花轎。

——迎親之禮,向來有專用花車。只不過,也是從前宋的時候起,民間便改為流行用花轎了。

再往前,在樂隊之前,又有二三百步卒開道,火把照亮。再往後,僕役之後,又也仍有二三百步卒殿後,一樣的火把通明。而在隊伍的兩側,則俱為是如狼似虎的騎軍。

沿著街道,隊伍緩緩前行。有臨街的百姓,早知道今日鄧舍大婚,很多人家也都是徹夜未眠,只為了看一看海東燕王的排場。

尋常人家,沒有樓閣,因有禁令,也不許出門,便舉家帶口地聚在門口,透過門縫朝外觀瞧。而至於富貴豪紳,則自可登樓上閣,呼朋喚友,自高處從容遠望。更還有那一些的好事之人,家本不在迎親隊伍要走的街上,卻因為想要瞧一瞧熱鬧,少不得走親戚、尋朋友,也是早早地便找著了能借給他們地方的路上家戶,湊做一處,同樣地歡喜觀看。

正所謂:最是燕王大婚日,喜慶驚動全城時。

這一番排場,不必一一細表。

只說那街道兩側的百姓人家,看的人中,不但有男子,還有為數甚多的婦女。都是或近或遠的看去,看見鄧舍騎在馬上,身姿英武、意氣昂昂;再又往左右前後看,又見有無數的颯颯少年,簇擁隨行。真如眾星捧月也似。卻也不知,有多少待字閨閣之中的少女,因此而被逗起了相思;卻又也不知,又有多少早已嫁為人妻的少婦,亦然因此而被挑起了春情。

這迎親隊伍該要走的街道,卻都是提前便就規定好的。繞著益都城,轉了足有半圈,總算來至了羅家門外。天光已然大亮。諸軍熄滅了火把,各按位置,紛紛站立。

到了地方,卻又不是立刻就能見著新娘子的。自古有風俗,要先「起檐子」。何為「起檐子」?就是作樂催妝,促請新娘子上轎。待諸軍、諸人、並及前頭的樂隊等等悉數站定,趙過等人先行下馬,都是轉臉去看鄧舍。趙過為人,性子謹慎,雖然與鄧舍是為總角之交,這會兒卻不肯多說話,只是笑。隨從迎親的伴當中,有膽大者,喧嘩高叫。或者嚷嚷:「將軍!還不快請下馬?」或者嬉笑:「新娘子,怕都等得急了!」

鄧舍一笑,也不責備他們沒大沒小,自下了馬。由諸人擁護著,來到花轎邊兒上。花轎就停在了羅家門外的正中當間。

羅家的門沒開,緊鎖關閉,外頭一個人也沒有。鼓樂稍歇。趙過扭轉過頭,看了看後邊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請示了鄧舍兩句,一揮手,樂聲再起。鄧舍帶頭,叫道:「新婦之,……」諸人齊聲隨叫:「催出來!」

要按規矩,估計得叫嚷好一會兒,新娘子才會出來。鄧舍畢竟燕王,羅李郎又謹小慎微,哪兒有膽子讓鄧舍久等?一聲大叫未畢,羅家的大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連帶趙過在內,諸人都是不由大笑。

有年歲較大的隨從伴當笑道:「當年在老家,俺也曾經有過隨鄉人迎親。卻幾時有曾見過?叫嚷一聲,新娘子便會出門的?哈哈!」恭維鄧舍,「將軍之威,果然了得!」此話一出,諸人更是笑個不住。

鄧舍看時,認得此人,乃是八百老卒的一個,軍中出了名的驍悍能戰,抬起手來,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笑罵說道:「多嘴!」

羅家府門之內,遠遠見有一行人走將出來。鄧舍正欲待去看,聽見身側騷動。急忙轉頭,見一人滿頭大汗擁擠進來。卻是鄧承志。鄧舍今天大婚,有兩個親近人都沒有參加,一個佟生養,另一個人便是為鄧承志。

鄧承志為鄧舍之義子,佟生養為鄧舍為之義弟,他兩人本來是應該來的。只是卻因前線戰事將起,益都分院不可沒有親信之人坐守。而鄧承志現居官職,益都分院副樞;佟生養現居官職,益都分院同知。

故此,鄧舍留了他們兩人,一替一個,輪班值勤。如此一來,若有前線的緊急軍務,不致延誤。

見是鄧承志來到,鄧舍心中一跳。趙過也看見鄧承志了,忙上前,幫他清開道路。鄧承志來不及與趙過說話,疾奔至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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