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四十八章 風雲

因為回益都的路,去大同的時候都已經走了一遍,所以較之去時,回來的速度更快了一點。六日之後,方從哲、時三千諸人回到益都。正在夜半時分,方從哲取出令牌,出示城上守軍。海東的令牌分有好幾種。有最低層次的,不太緊急;有較高層次的,重在緊急;又有最高層次的,不但緊急、且還秘密。守軍輪值的將校看那令牌,卻正是最高層次的,知這來人必有緊急且秘密之事。急令部屬打開城門,放諸人入城。

為免得引起城中驚動,方從哲等人皆用棉布裹住馬蹄,也不打火把,只藉助陰暗的夜色,停也未曾停一下,直接穿過了城門,橫行街上,徑往燕王府奔去。待至到了府門之前,一樣地出示令牌。

守門人不敢怠慢,急忙放請入內,一邊自有侍衛飛奔快跑,前去通知鄧舍。

鄧舍剛剛入眠不久,聞訊而起。來不及穿衣服,便只揀了件袍子,馬馬虎虎地披在身上,甚至忘了穿鞋子,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又轉回去,隨便穿上,即往外走,同時說道:「請從哲等人且去書房與我相見。」

來入書房,未及坐下,方從哲、時三千已到。鄧舍快步迎出,在書房門口,握住了方從哲的手,卻不先問出使情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方從哲諸人幾眼,見諸人皆是風塵僕僕,由衷說道:「諸位辛苦!」

「為主公謀大事,豈敢言辛苦!」

「諸位快請入內。」

諸人入內,分別落座。室外夜深,寂靜無聲;室內紅燭,暖氣如春。鄧舍吩咐隨從上茶,與諸人說道:「諸位夜深歸來,是不是還未曾吃飯?」又教隨從,「去膳房取些糕點、充饑之物,速速拿來。」

時三千連灌了三大碗熱氣騰騰的茶水,這才方解饑寒。

連著十幾天都在馬背上渡過的,時三千這些武人出身的還好,方從哲一書生,早就受不了了。下了馬,走路都還是在打飄,猶如騰雲駕霧。更且兩側腿內,又也早就是磨得爛了。雖然也一樣的饑寒難耐,嘴唇乾燥,可是卻因身體不適,又與時三千等人不同,就連茶水,一時間也是難以喝下。只拿起水杯,抿了兩口。室內暖氣熏人,多時,才漸漸緩過氣來。

鄧舍見他們多有恢複了,這才問道:「出使情形如何?那孛羅可曾有被你們說動?他是怎麼回答的?如何說法?」

一連幾問,可見鄧舍心情之急切。如此急切的心情,卻還能夠忍到現在才問。時三千粗人,人不夠敏感,倒也罷了。方從哲心細,不免感動,起身跪拜,言簡意賅,答道:「臣此次出使,托主公洪福,幸不辱命。」

「果然?」

「正是。」

鄧舍霍然起身,搓著手在室內連轉幾圈,歡喜之情實難壓抑,臉上的笑容頓時綻放,笑聲歡快,如釋重負,先走到方從哲座前,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又來到時三千的座前,捶了他兩下;再行至其它幾個有資格入室內的使團成員座前,或擊掌,或握手,連聲大笑,說道:「吾事可成矣!」

隨從將糕點等物送上,時三千諸人皆狼吞虎咽。方從哲吃不下去,略略填了兩塊,即放下,不再去拿。

等他們吃了會兒,鄧舍說道:「我知道你們路上辛苦,看你們的面上顏色,盡皆疲態,想來怕是會有十來天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吧?本該就讓你們去休息,但是卻因為此事關係重大,且我益都出軍之日也已經近在眼前了,所以,有關此次出使的詳情,我必須現在就要了解。……,這樣吧,從哲、老時你們兩個人留下,我有話相問。其餘諸位,便請即先去休息。也不必回你們家中了,今夜,便宿在我的府內就是。」

隨從引路,帶了其它人出去。

鄧舍又追出來,交代隨從:「些許糕點,難以吃飽。教膳房再備下些飯食,送去諸位房中。海東給我送來的好酒,也取出來,請諸位痛飲!」笑與諸人說道,「此次出使功成,諸位勞苦功高。卻因暫時間,此事需得保密,所以不能即行封賞。且等一等,過些時日,我必有賞賜下來。」

諸人皆道:「盡忠主公,本分事也。且臣等何能?此次出使,所以能獲成功,功勞皆在方君。臣等雖隨從方君左右,實際因人成事,不敢求賞!」

「哈哈。你們且先去吧。」

鄧舍看他們遠去,又低聲叮囑隨從,「告訴府內人等,從哲諸人今夜歸來之事,禁止外傳。尤其劉大人那裡,絕不可令其知曉!」隨從應命,自去給知情人下封口令不提。鄧舍轉回室內。

「中涵此行,能不辱使命,完成任務,是為我海東又立下了一個大功。我心甚慰,我心甚慰!……,你們站著做甚麼?還不快快坐下。中涵,你且將你出使的經過、面見孛羅的情形,一一與我細細道來。」

「臣入大同城後,便徑直去了孛羅的府上,投名帖以求相見。待見到孛羅之後,如此這般,臣將之說服。他並又召來府中謀臣,與臣密議,直到夜半。臣遵照主公的命令,與他商議妥當。

「已經定下了,只要主公自益都發起對察罕的攻勢,他便會從大同出軍,威脅察罕的後陣。同時,他提出一個條件,如若在主公動手前,察罕先來與他交戰的話,也請求主公能夠從益都出軍,以此來威脅察罕的側翼。總之一句話,主公動,則孛羅會與主公配合;孛羅若動,也請主公配合。」

「好!好!」鄧舍喜不自勝。

雖然,洪繼勛先前出謀,已經為海東定下來了明取徐州、實收濟南的計策。但是,益都畢竟才經戰亂,收濟南容易,兩萬人足夠;但是,若因此舉導致引起察罕的激烈反撲,益都卻勢必難支。固然,鄧舍早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方從哲此次出使能否成功,他都會按照洪繼勛的此策行事;然而,他其實內心中所承受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方從哲不辱使命,出使大同,一舉成功。既說服了孛羅,有了孛羅的呼應,那麼如今基本上便可以斷定,即便益都取了濟南,察罕反撲的可能性卻也不會太大了。等同壓力驟減,鄧舍怎會不高興?

他稱讚方從哲,說道:「適才,聽中涵言語,你用曹操、袁紹之例來說孛羅,真乃大妙!曹操、袁紹,皆為漢臣。曹操官渡獲勝,故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倘若獲勝者袁紹,或許挾天子者,就有可能會是袁紹了。察罕、孛羅,還真是就像漢末之曹操、袁紹!

「只是,中涵,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用此例一說孛羅,孛羅就會肯從呢?畢竟今日之北方,不但有曹操、袁紹,還更多了有我一個海東。你就不怕若用此例說他,反而會激起他先聯察罕,取我海東么?」

鄧舍此問有理。對孛羅來說,到底海東才是外敵、是反叛;而察罕,不管怎麼說,和孛羅卻也還是「自家人」。方從哲用此例說他,難道就不怕適得其反?

方從哲答道:「凡說人者,首要之點,是先要摸清楚對方的心理。知道了對方的所想,然後才能有的放矢。臣啟程去大同前,奉主公令旨,先去了通政司,從李首生手中得來許多有關大同與孛羅的情報。且臣對晉、冀的形勢,通過平時的耳聞路聽,其實也是早有一些了解。

「由此,結合通政司的情報與臣平時之所聞,臣分析孛羅之心態。」

「孛羅是何心態?」

「他自居功臣世家出身,素來瞧不大起察罕。可惜,他雖瞧不起察罕,察罕對元廷的功勞卻遠大過他。兩下相合,孛羅對察罕就是一邊瞧不起,一邊卻又深為嫉妒。越是瞧不起,就越是嫉妒;越是嫉妒,就也越是瞧不起。人若無欲,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也沒用;既然孛羅有此心態,臣自然便可趁機向他施以說辭。是以,臣用曹操、袁紹之例說他。」

「噢。如此說來,你用此例說他,明面上,是想暗示他與察罕誰獲勝,誰就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實際上卻是也想同時藉此來更加地激發出孛羅對察罕的嫉妒,並利用他的這種嫉妒,促使他產生爭勝好強之心。」

「主公英明,臣正是此意。又且,孛羅雖佔有大同,糧食其實卻也緊缺。缺糧,就會少軍。而晉冀之地,豐饒的所在當數冀寧諸路。冀寧卻在察罕的手中。孛羅覬覦冀寧久矣。前番,益都之戰時,他屯軍塞外,為何因姚平章一封信,就即返回大同?還不就是為了冀寧諸路?

「若說他對察罕的瞧不起、嫉妒以及爭強好勝,只是一種心態,那麼,他對冀寧諸路的窺伺,便可以稱之為是一種『所欲』了。臣既然已經知其心態,又瞭然他的『所欲』,給他的說辭,當然就能夠有的放矢了。

「另外,臣舉曹操、袁紹之例,其實還是有另一層意思。是想藉此來向孛羅暗示今日之形勢。」

「如何暗示?」

「漢末的形勢不止袁紹與曹操,即使其天下之大勢,要說起來,與今日其實也是很為相似的。

「漢末之時,有黃巾起義。今日之時,有我皇宋紅巾起事。

「漢末之時,南北群雄,北邊曹操、袁紹、袁術,先還有涼州董卓、幽州公孫瓚,又有南陽張綉,荊州劉表,江東孫氏、益州劉璋等等。其中除了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