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二十一章 武校

雲收雨散,王夫人說道:「前幾天,聽聞殿下提及,說羅家妹妹與顏家小姐過幾天要來益都?」

鄧舍正處在空虛的時候。男人也,總在某個時候是最為空虛的。一泄如注的激情過去,他既心滿意足,又慵慵懶懶,以手支頭,一邊餘興未消,輕弄王夫人那又挺又翹的雙乳,一邊微閉雙眼,不經意地「嗯」了聲。

室內暖氣熏人,暖洋洋的,很舒服。

王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鄧舍一眼,故意把胸脯挺起,將雙乳夾在一團,好方便其玩弄,看他興緻挺高,心情不錯,大了膽子,往下說道:「方今察罕才退,益都並不安穩。顏家小姐倒也罷了,只是羅家妹妹懷了身孕,更且天寒地凍的,道路難行。

「奴家這幾天就一直在想,怕她若是路上受了顛簸,益都又不安穩,抑或受到驚嚇,說不定會傷及胎氣。……,殿下,要不再想想?平壤畢竟是要太平得多。」

鄧舍手上的動作一停,睜開了眼,道:「噢?」

王夫人心頭一跳,綻出俏笑,接著說道:「話說回來,其實呀,殿下如果真的想她了,何不待益都局勢稍穩之後,乾脆親自去往海東走一趟?殿下來益都兩個月了,也一直沒回去過平壤。海東是殿下的根基之地,文叔叔儘管忠心耿耿,要論才略,還是遠不及殿下。殿下也好順道去看看,視察一番,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說完了,又是嫣然一笑,道:「說實話,自上次殿下送奴家來山東,奴家也有一年多沒再去過高麗。還真有點想念雙城呢。」仰起了臉,做出留戀的樣子,又夾雜點興奮和憧憬,問道,「不知殿下在雙城的舊邸,可有變化?奴家還記得,那日殿下有閑,親手植種了幾株臘梅。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現已正旦都過了,想來那幾株臘梅也早就開花了?」

王夫人這一番話,先從羅官奴說起,然後轉入平壤,最後以雙城收尾。好像重點在為鄧舍和羅官奴著想,但她的心意,鄧舍豈會不知?

他笑了笑,也不介面臘梅云云,直接說道:「你說的也是。只是,正因為察罕方退,益都不穩,故此我委實沒有時間回去海東。阿奴雖然懷有身孕,有姚先生和吳鶴年的照顧,料來路上也不會有甚差錯。你就不必為此擔憂了。」

「奴家實在是挂念她的身體,海上風波大,……」

「官奴的身體好著呢,你是不知道。以往在平壤之時,爬高上低的,可要比你這個文弱娘子強多了。」

「文叔叔?」

「待益都舊軍整編結束,我就會放文叔回去平壤。文叔這個人,看似粗莽,粗中有細,我對他很放心。」想起數日前,文華國在益都城外又是哭又是罵人的表現,鄧舍不覺一笑,心中想道:「倒也難為他了。」說道,「平壤上下,對他都是讚不絕口。前陣子,吳鶴年來了封摺子,還曾有說及,言稱士林讚譽,誇獎文叔『慧眼辨才,沉靜深遠』。」

「『慧眼辨才,沉靜深遠』?」王夫人吃驚失笑,她怎麼也不能把文華國和這八個字聯繫在一起,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鄧舍意味深長地說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娘子雅緻,讀的書不少,難道還不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道理么?」

「奴家,……」

王夫人還欲待說些甚麼,鄧舍面色一沉。

他可以允許王夫人使些小心眼,爭風吃醋,只要不過分就行,因為這是人之本性使然,管不住;但是卻不能允許她點評海東要員,懷疑軍政用人事,婦人干政,本為大忌,說道:「文叔人才如何,是為軍國要事,這不是你所能評說的。毋要多言,夜了,睡吧。」

不多時,鄧舍即睡熟了。聽著他平靜的呼吸,王夫人卻輾轉難眠。室內溫暖如春,室外冰寒徹骨。她思緒萬千,心潮起伏,想了很多的事。

忽然之間,她有點羨慕羅官奴。

她知道洪、姚兩人曾因鄧舍立妃之事而起過爭鬥,也知道爭鬥的焦點就在羅官奴和顏淑容。要說起來,鄧舍為燕王已有一年,「成家立業」,家不成,業何為?不管為穩定民心軍心也好,又或者為給臣下們一個定心骨也罷,也確實到該定下妃子人選的時候了。

可以預想,伴隨著羅官奴與顏淑容的來到益都,大約過不了太久,「立妃」之事肯定便會再被人重新翻起,定然又會有人上書勸說。

王夫人自知身份,她不是不讀書不識字的女子,自然曉得歷朝歷代能以再嫁而成為帝、王正室的,不能說沒有,但是少之又少。況且,續繼祖一死,她也明白無論行省、抑或軍中,都絕對也不會有人替她說話。有這樣尷尬的身份,行省、軍中又無支持,而鄧舍對她的寵愛,似也不比對羅官奴的多,甚至還遠遠不如。捫心自問,她並不奢求「正妻」之位。

然而,這又是為什麼?有一點失落,有一點不安,有一點淡淡的傷感?

月光若水,積於庭前。錦被上,鴛鴦鳥兒正歡樂無限,轉首銅鏡,如雪清輝里,卻只有一張逐漸蒼老的容顏。在至正二十一年的元旦深夜,她忍不住回首前塵往事。自隨士誠起兵以來,顛沛流離,好似半天安生舒暢的日子也沒有過過。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幾時?或許是在還沒有出閣之前。家有幼女初長成,青春未艾,少女多情,渾不解世間傷心事。

那過去的時光,歷歷在目,只是有些遙遠,如今難以記得。

韶華如水,時光不再。淡淡香爐,雲霧深處,一雙眼朦朧看去,屏風上,一紙青山為何如此寂寥?待溫舊夢,前塵縹緲,已不可追。欲暖殘酒,有枕邊人,身不可起。輾轉反側,心思難眠,忽憶起,是誰寫過,「閑展吳山翠」?王夫人心有所感,喃喃說道:「生在亂世間,恨為女兒身。」

羅官奴即便立不成妃子,至少她還有羅李郎,至少她還有了一個孩子。外有家人為助,內有嬰孩固寵。不至無依無靠。

王夫人問自己,她呢?她與家中久不通音信,很早前就聽說,因為續繼祖、王士誠的關係,家中親戚被蒙元地方官屠戮一空。便如小雀,無枝可據。她下意識地抓緊了鄧舍的手,這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

一個晚上,她沒睡著覺。

次日拂曉,早早起來,梳妝打扮,精神奕奕地笑迎鄧舍起床。幫他盥洗,助其更衣。洗素手,親下廚;捧出羹湯,伺候吃飯。聽雞鳴三聲,到了鄧舍登堂理事的時辰,再又笑語殷勤,送至後院門口。

看他去遠,方才折回內室,拿出沒做完的女紅。是個為鄧舍繡的手帕。放下心懷,全神貫注地投入其中。一天的時間,就這樣很快便過去了。待到入夜,她推開樓閣的窗戶,往院門連望了好幾次,不見鄧舍歸來。

飯食都已過了許久,看到有個人提了燈籠,快步來到,與守院的侍女說了幾句話。那侍女上來稟告:「殿下請娘子往前邊堂上去。說昨個兒在街上遇到的那個說書先生來了,有新段子要說。請娘子一起聽聽。」

王夫人來到前邊,見堂上已坐了數人。

洪繼勛、文華國、趙過、張歹兒、羅李郎等皆在位。下邊又站了兩人,一個瘦高個兒,一個半邊殘疾,果然便是馬得寶與駱永明。鄧舍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在旁邊坐下,笑道:「昨日在街上,本王的這位娘子聽見你們說書,風趣滑稽,甚是喜歡。今兒晚上叫你們來,有三個目的。」

他指了指趙過與張歹兒,「一來,昨天你們又是說趙左丞,又是說紅臉兒,說的好生熱鬧。讓你們見見正主。」笑了笑,又道,「二來,也想聽聽看你們還有沒有新段子。至於三來,等一會兒,也有些事情想要相詢。」

馬得寶口拜倒在地,對鄧舍行了個禮,再轉過身,給趙過與張歹兒叩頭,表示歉意,說道:「小人狗膽子,狗膽包天。昨天在街上胡說八道,萬幸王爺、娘子與諸位大人,大人有大度。不與小人一般見識。誠惶誠恐。」

要沒有益都分省、樞密分院的同意,給馬得寶三個膽子,他也不敢拿趙過與張歹兒說戲。趙過與張歹兒對此都是早已知道的,當然不會見怪。

文華國偏偏故作不豫,斥責道:「正旦之日,歡慶之時。你倆什麼不好說,烏七八糟的,卻拿朝廷命官來做說笑。何止狗膽包天,簡直不知死後!俺且來問你,你怎生就知道,俺們大人有大量?主公自然有大量,洪先生也不消說。難道你卻不知,文老爺俺,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雞腸!」

馬得寶不慌不亂,道:「實不敢相瞞,王爺、娘子、文老爺、諸位大人,……」抬起手,大拇指與食指捏了捏,空出一毫的縫隙,自比說道,「在你們諸位貴人的面前,小人實在就只有這麼高。說是螻蟻,絲毫不過。但是卻有一樣本領,是小人有,諸位貴人都沒有的。」

「什麼本領?」

「小人會望氣。」

「望甚麼氣?」

「小人的望氣本事,卻又與堪輿、占星之流不同。也不望地氣,也不望天氣。專望人氣。」

鄧舍來了興趣,笑道:「何謂人氣?」

「人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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