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乾坤殺氣正沉沉 第五十二章 繼勛

李和尚、畢千牛等武將,應聲而道:「自然為主公而打。」

洪繼勛的這個問題問的太過突然,姬宗周、章渝等文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章渝抬起腳,想要跨列出班說話。姬宗周用袖子掩住手,不動聲色地把他又拽了回去。章渝微微轉頭,姬宗周故作不知,只往堂上去看。堂上鄧舍安坐不動,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鞠勝大步出列,一拱手,像是回答洪繼勛,又像是對鄧舍說道:「李、畢兩位將軍所言甚是。此戰,我益都當然是在主公的指揮之下,方才獲勝。」洪繼勛問諸人為誰而打,鞠勝卻回答說是在鄧舍的指揮下方才獲勝。輕巧巧一句話,便把洪繼勛的本意帶走。

鄧舍哈哈一笑,順著他的話風,點了點他,說道:「此戰能勝,多賴諸位之功。僉院怎能把功勞都歸功與本王?卻有拍馬屁的嫌疑。」也是避實就虛,故作不解洪繼勛之意,將之一筆帶過。

他接著又對諸人說道:「洪先生的兩個『酬功需平』,深得我心。諸位,這封賞爵位、『官爵需平』,咱們暫且先按下不說。只說『文武需平』。你們都有什麼意見?有看法儘管提出來!」

鞠勝道:「洪先生提出『從重』、『從平』、『從廣』三條,的確是非常重要之原則。但是,是不是還應該再加上一條?」

「噢?加一條什麼?」

「封賞不可太高。」

雖然鞠勝的話里意思對洪繼勛的意見表示贊同,說甚麼「洪繼勛提出的三條原則很重要」,但洪繼勛才說的封賞應該「從重」,他就來一個「封賞不可太高」,實際上就是在對「從重」一條表示委婉地反對。

鄧舍問道:「為何?」

「此次立功的文武、將士必然很多。臣以為,主公固然應該要重重地賞賜他們。可是這一次大封功臣,也是主公入中原以來的第一次封賞。在此戰中,察罕雖退,實力未損。可以預想,日後的戰事必然還會有很多。如果此次封賞的起點太高,再接下去的封賞該怎麼辦?

「主公令臣等定章程。臣以為,這個章程,不僅應該只定這一次該怎麼封賞,更應該定下以後該怎麼封賞。所以,臣以為此次封賞不可太高。」

鞠勝的意見也挺對。他其實這就是在向鄧舍提議,藉此次酬功的機會,乾脆把海東封賞功臣的制度也確定下來。海東原本也有封賞的制度,但只局限在軍中,只是按照軍功的大小給以相應的賞賜。嚴格來說,那隻能叫軍法,不能叫封賞制度。沒有明確的典章、公文規定。

這個提議正說中鄧舍的心意,他大喜,誇獎鞠勝,說道:「好一個鞠大眼!說的好。……。那麼,這個制度,你覺得該怎麼規定?應該以什麼做準繩?有沒有可供參考的前朝典範?」

「方今戰亂,首重戰功。曆數前朝,若論武功之盛,無過秦漢。秦、漢之爵,列侯、關內侯以下,計分四等二十級。八級以下為民爵,八級以上為官爵。凡臨戰,士卒斬敵首一級,即可賜爵一級。而軍官則按照其所屬部隊的斬首數目,二百人作戰,斬敵人首級三十三以上為滿功,各級軍官亦即可賜爵一級。臣以為,秦漢封爵的制度,若放在太平盛世或許無用,但用在當下,卻是最合適不過。」

鄧舍說道:「秦漢封爵?」

「曆數前朝,若論武功之盛,無過秦漢。」這句話並不全對,對了半截。隋唐的武功也很盛。但是隋唐的封爵制度,大致是按照公侯伯子男來封賞的。這幾等爵位早已約定俗成,歷朝歷代都肯定是只能由朝廷封賞的。鞠勝之所以只說秦漢,不說隋唐,就是因為要仿照隋唐的話,封賞功臣為「公侯伯子男」,定然繞不過安豐。海東難免有僭越的嫌疑。

但是,如果按秦漢的封爵,自秦漢已降,基本沒人用過的,略微地改頭換面,大可就奉行無事。就像是鄧舍在海東行省之下,又設遼陽、朝鮮、南韓、益都分省一樣。分省是什麼?其實也就是行省。但是換個名號,就能馬馬虎虎地說得過去。只要不旗幟鮮明地去挑戰朝廷的權威,偏居一隅的安豐就算對此不滿,正值用人之際,卻也無可奈何,無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其實,不但鄧舍是這麼做的,包括江南的朱元璋,「分省」之號,他也有用過的,曾經設置過「江南分省」。

鄧舍沉吟未決,問洪繼勛,道:「先生以為呢?」

洪繼勛對鞠勝刮目相看,他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只不過,洪繼勛想的更深入一點,他說道:「鞠僉院的意見,臣基本同意。唯有一點。秦漢封爵,有四級二十等,未免有些稍多。以臣之見,不如芟繁從簡,漢武曾化二十級爵位為十一級,以為特授之武功爵,專授軍功。

「臣以為,主公似可考慮。」

鄧舍想了會兒,卻先不置可否,沒有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問道:「秦漢的軍爵制度,依你們兩位的意見,似乎不錯。但是我卻有個疑問,為何後世歷朝,不見有用之者?其中是否有什麼弊端?」

「秦及西漢初,皆以攻城掠地多少,取敵首級若干,殺、俘敵人官員級別之高低作為記功的標準,分等授爵。其本意,是專為獎勵軍功。然,景帝之後,天下漸漸承平,授爵也因此而逐漸地開始流之輕、濫,常作為布恩以及籌措朝廷收入的手段,其獎勵軍功的本意也因此而逐漸地失去。爵位可用錢來買,自然失去了榮耀,從而導致無人重視。

「武帝為鼓勵將士與匈奴作戰,再次重賞軍功。推出了十一級的武功爵。雖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卻也因為可以買賣,而且易得高爵。故此,與軍功授爵的本意實則也是頗有背離。

「至東漢,則又恢複了二十等爵制。然而,東漢的爵位只限於將帥,普通的士卒,無由問津。即使獲得低等的爵位,也無實惠。故此,其對軍隊的吸引力其實並不算大。有人評論說道:『古者爵行之時,民賜爵則喜,奪爵則懼。故可以奪爵而法也。今爵事廢矣,民不知爵者何也,奪之,民亦不懼,賜之,民亦不喜。是空設文書而無用也。』

「東漢末年,除原本的列侯、關內侯外,又增設許多虛封的侯爵。然而,亦因其不食租,毫無價值,受封者不得實惠,是以將士對此也是興趣不大。綜上而論,秦漢之封爵,本意不錯,只是在使用的過程中,沒有能做到公道分明。因此,延續數百年後,漸泯然無聞。」

「本意不錯,用之不當。」

「正是。今以臣觀之,秦漢之爵本無錯,主公自大可用之。唯在用的過程里,還是臣的那句話:『需要從平』。《商君書》中有言道:『夫民力盡而爵隨之,功立而賞隨之,人君能使其民信於此如明日月,則兵無敵矣。』

「只要賞賜封爵純以軍法而論,不摻人主好惡的私情,則對於鼓勵軍功,凝聚士氣,必然大有好處。」

「先生適才言道,東漢末年封爵,只有空名,沒有實惠。是何意也?」

「東漢末年之封爵,便如曹魏之封爵。曹操廢二十等爵、武功爵,定爵位九等,計有王、公、侯諸等。此外,又創立有名號侯、關中侯等諸般侯爵。名號侯者,以國內州縣之名為侯爵之號。但是,卻空有其名,無有封地、食邑。看似彰顯了其榮,一旦輕、濫,則必泯然眾人。恍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臣稱之為『只有空名,沒有實惠』。」

「怎麼給實惠?」

「秦之二十等爵,按爵級可獲得田宅、奴僕、租稅、官職、免除徭役,乃至恕免本人與親屬的罪罰等諸般之待遇。以民爵而論:士卒斬敵首一級,賞爵一級,免除全家的徭役、賦稅。士卒斬敵軍官一人,賞爵一級,賜田一頃,宅九畝,庶子一人。平時,每個月,庶子需要在主人家中服勞役六天。戰時,庶子隨主出征服務。是可謂等級森嚴,封賞分明。

「有功則賞,不但有榮名,更有可得的實惠。以此行軍,何敵不破?」「庶子」,就是等同農奴之類的。

洪繼勛頓了頓,又道:「話說回來,主公之前對軍中立功將士的封賞,雖未用秦漢之軍爵制度,其實卻本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凡立功之將士,主公多有將南韓、朝鮮的土地賞賜與之,不但酬勞了功勛,更有助王化地方。天下有識之士,所見略同。主公英明神武、天縱之資。臣深表欽服。」

真是難得。洪繼勛從來不拍馬屁的人,破天荒居然也隨手給鄧舍戴了個高帽子。猛地一下,鄧舍倒是很有些不適應。他笑了笑,又問道:「民爵可按此賞,官爵又該如何賞賜?」

「秦制,七級以下為民,七級以上為官。公大夫是為第七級爵,也是最低的官爵。自此級爵位以上,可與縣令抗禮。七級公大夫,八級公乘。公乘者,非臨戰,可得以乘坐公車。九級五大夫,得爵五大夫者,可食邑三百戶。至二十級列侯,金印紫綬,上通天子,食邑多則可至萬戶。」

民爵與官爵的分界線還是很清晰的。民爵所得的利益多與日常生活有關,在經濟上更多一點。官爵不但在經濟上有實惠,在政治方面也有很高的優待。

鄧舍現在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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